永徽二十年的初雪落在镇北王府的琉璃瓦上时,挽月正对着铜镜描绘星轨。小腹微微隆起,映得心口的胎记愈发鲜艳,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她忽然指尖一颤,羊毫在宣纸上划出歪斜的线——代表萧承煜的星子旁,竟多出一颗暗芒闪烁的灾星。
“王妃,漠北使者求见。”婢女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沉思。挽月披上绣着寒玉纹的披风,在暖阁里见到了白狼部落的老祭司。对方一见面就跪下,额头抵着她的靴尖:“圣女殿下,漠北地宫的冰墙在融化,狼神的哀嚎已经响彻七夜……”
她心中一凛,想起母亲手记里的警示:“当双星血脉交融,封印恶神的冰墙便会松动。”三个月前她与萧承煜在寒氏地宫重塑寒玉镯,看似破解了诅咒,却也唤醒了百年前被外祖母封印的狼族恶神“睚眦”——那个以战争为食、曾被寒氏圣女用全部血脉镇压的怪物。
“阿煜呢?”挽月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星轨预言术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每次预见未来都会呕出寒玉粉。婢女低声道:“王爷在军机处,新君让他整备十万玄甲军,说是要……”话未说完,门“砰”地被推开,萧承煜带着一身风雪闯入,甲胄上还沾着未化的冰晶。
“别听他们胡言。”他摘下沉甸甸的头盔,目光在她小腹上停留一瞬,转瞬化作心疼,“皇帝不过是忌惮漠北各部归附,想借出兵立威。”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焐热,却触到她掌心的茧——那是连日绘制星轨图磨出的,“月娘,预言术不能再用了,你看你的脸色……”
挽月望着他眼下的青黑,知道他为了驳回皇帝的出兵诏,已在朝堂跪了三个时辰。自新君登基册封他为摄政王后,明枪暗箭从未停歇,可他从未说过一句累,只是每晚都要等她睡下,才偷偷用寒玉水擦拭她腕间因预言术浮现的血痕。
“老祭司说地宫冰墙在化。”她将漠北使者的密信塞进他掌心,“睚眦的封印撑不了多久了。”看见他骤然绷紧的下颌,她忽然笑了,指尖划过他眉峰的雪粒,“别担心,母亲的手记里说,当年外祖母封印恶神时,在漠北极光深处留了件神器——‘朔月之眸’。”
三日后,漠北的极光映红了半边天。挽月裹着狼皮斗篷,倚在萧承煜的战马上,望着前方冰层开裂的地宫入口。这里比三年前初见时更加寒冷,冰墙上的狼灵图腾已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每道裂缝里都渗出暗红的光,像极了恶神的眼。
“小心!”萧承煜突然揽紧她,冰墙轰然崩塌,无数冰棱如雨落下。他后背顿时被划出数道血痕,却仍用披风替她挡住飞溅的冰晶。挽月望着他渗血的指尖,忽然想起预言术中的画面:他倒在极光里,胸口插着睚眦的逆鳞,而她怀中抱着啼哭的婴儿,腕间寒玉镯碎成齑粉。
“跟着我,别松手。”萧承煜抽出寒玉长刀,刀身与她腕间的镯子共鸣,在冰窟里荡起清越的龙吟。他们沿着刻满星轨的台阶下行,每走十步,挽月心口的胎记就灼痛一次,仿佛在呼应深处的恶神心跳。
地宫最深处,冰晶棺椁泛着幽蓝的光。挽月认出那是外祖母的安息之地,棺盖内侧用寒玉粉写着最后的预言:“双星之子降世之日,睚眦必借血脉苏醒。唯有以‘朔月之眸’剜去恶神灵核,方能永绝后患。”她的指尖划过棺椁边缘,忽然触到凹陷的卡槽——正是为寒玉镯准备的。
“月娘,看这边。”萧承煜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站在另一侧的石壁前,掌心贴着块发光的寒玉,上面竟刻着两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共生共灭”四个古字。更令她心惊的是,石壁下方躺着具穿着狼首铠甲的骸骨,腰间挂着的玉佩,与萧承煜从小佩戴的半片一模一样。
“那是我父亲。”挽月忽然开口,声音哽咽,“狼首将军萧寒,寒氏圣女的丈夫,也是睚眦第一次觉醒时,用自己的灵核暂时封印恶神的人。”她终于明白,为何萧承煜会中“狼心咒”,为何他们的血脉如此契合——原来早在百年前,祖辈就已为他们铺好了这条与恶神同归于尽的路。
冰墙的震动突然加剧,睚眦的咆哮声从地底传来,混着千万个冤魂的哭号。挽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意识,低头看见小腹竟透出暗红的光,与冰层里渗出的血色一模一样。萧承煜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寒玉长刀在身前划出半圆,刀光所及之处,冰墙上浮现出当年外祖母与恶神大战的幻象。
“阿煜,你看!”挽月指着幻象中外祖母举起的神器——那是枚嵌在寒玉中的水晶眼球,正是传说中的“朔月之眸”。而它此刻,正躺在萧寒骸骨的掌心,被层层冰棱包裹。
就在萧承煜伸手去拿神器的瞬间,冰层突然炸裂,睚眦的虚影破土而出。那是头浑身燃烧着黑火的巨狼,七只眼瞳分别映着战争、背叛、贪婪……每只眼扫过,冰窟里就浮现出相应的幻象:皇帝的密约、阿依娜的弯刀、还有萧承煜当年摔碎寒玉镯的场景。
“凡人也敢染指神物?”睚眦的声音像千万把刀刮过冰面,“你们的祖辈用了三百年才勉强封印我,就凭你们两个被诅咒的蝼蚁——”它忽然盯着挽月的小腹,发出刺耳的笑,“哦,原来你们还带来了最好的祭品,圣女的血脉与战神的骨血,足够让我重塑真身!”
萧承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意识,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三年前在破庙,挽月为他续血时的苍白脸色;上个月她在预言术后晕倒,掌心全是血泡;还有昨夜她摸着他的狼首刺青说“别怕,我在”……他忽然怒吼一声,寒玉长刀斩向睚眦的灵核,却被对方一爪拍飞,整个人撞在冰墙上。
“阿煜!”挽月不顾剧痛冲过去,却被睚眦的黑火拦住。她望着萧承煜胸前渗出的黑血,知道那是恶神在侵蚀他的灵核。想起母亲手记里的最后一页:“若遇绝境,便以圣女血祭寒玉镯,唤醒狼灵图腾。”她咬牙扯断腕间的镯子,寒玉碎块嵌入掌心,血珠溅在“朔月之眸”上。
神器突然发出强光,映出冰墙上新的预言:挽月抱着婴儿站在极光中,萧承煜的身影渐渐透明,而睚眦的灵核正在他胸口跳动。原来所谓的“剜去灵核”,竟是要让萧承煜成为新的容器,用他的神魂永远困住恶神。
“不可以!”挽月抓住他的手,发现他眼中已有黑纹蔓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母亲说过双星之子……”话未说完,萧承煜突然吻住她,带着血与冰的滋味:“月娘,你还记得破庙的雪夜吗?你说‘我带你回家’,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归处。”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小腹,“现在,让我成为孩子的归处。”
冰窟顶部突然崩塌,极光从裂缝中涌入,照亮了萧承煜眼中的决绝。挽月眼睁睁看着他将“朔月之眸”按进自己心口,寒玉碎光与黑火在他体内炸开,化作千万只透明的狼灵,绕着他们的孩子盘旋。睚眦发出不甘的怒吼,灵核被生生从地底拽出,融入萧承煜的神魂。
当一切归于寂静,萧承煜已倒在她膝上,脸色白得像雪。挽月颤抖着解开他的衣襟,看见心口处多了枚冰蓝色的印记,正是“朔月之眸”的形状,而原本的狼首刺青,已化作一圈温柔的星轨。
“别怕,恶神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勉强扯出笑容,指尖划过她流泪的脸,“你看,极光变亮了,我们的孩子……”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挽月抱着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幼狼的嚎叫,抬头看见冰窟上方,漠北各部的首领正举着白狼旗跪下——他们终于认出,真正的狼族守护者,从来不是靠鲜血与战争,而是靠甘愿燃烧自己的星光。
三个月后,镇北王府的梅花开得正好。挽月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萧承煜的病床前。他已昏迷整整九十日,却始终握着她的手,掌心的茧子蹭得她发疼。女儿忽然咿呀一声,小手指向他心口,那里的冰蓝印记正发出微光,与她腕间新铸的寒玉镯遥相呼应。
“阿煜,你看,小霜会笑了。”挽月将女儿放在他枕边,忽然感觉他的手指动了动。抬头时,正撞见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比漠北的极光还要明亮。她再也忍不住,眼泪砸在他手背上:“你这个傻子,以为自己能瞒过预言术?我早就看见,在小霜十八岁那天,你会带着她去放寒玉灯……”
萧承煜轻声笑了,笑声震得胸腔微微起伏:“原来我的月娘,早就算准了一切。”他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又抬头吻去她的泪,“可你没算到,当恶神灵核融入我神魂的瞬间,我听见了外祖母的声音——她说,双星燃烬之处,必有新的光升起,而这光,会照亮往后的每一个雪夜。”
窗外,初雪转为细雨,梅枝上的积雪融化,露出鲜嫩的花苞。挽月望着眼前的父女,忽然想起地宫石壁上被极光掩盖的最后一句预言:“当烬火化作星光,所有的劫数,终将成为新生的序章。”她知道,他们的故事远未结束,漠北的矿脉、新君的猜忌、还有女儿身上流淌的双星血脉,都在等待着下一个黎明。
但此刻,他的体温真实,女儿的啼哭真实,窗外的梅香真实。那些曾以为是终点的疼痛,原来都是通往彼此的路标。她轻轻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明白:所谓宿命,从来不是捆绑,而是让两个灵魂在烬火中相遇,共同成为照亮彼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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