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动了恻隐之心

麦田不辜负忠于泥土的庄稼人,经过秀穗、扬花、灌浆,麦子终于熟了,金黄的渴望磨亮了一把把刀镰,那馒头、葱花饼、手擀面也指日可待了。

就在这个时节,公社抽调干部组成工作组,分四个片区指导工作,重点是抓住矛盾大的大队,消除对立情绪。鲍福仁带队负责东片,首先进驻长青大队,侯占峰亲自坐镇把控局势,认为让黄士魁进大队班子是平息风波的最好办法。商议此事时,鲍部长内心虽很不情愿,并未直接提出反对意见,只是强调可以是一名委员。于是召开全体党员大会宣布了这一决定,侯占峰在会上强调:“现在,有一些大队还在搞山头主义,拉帮结伙,严重影响农业生产和群众生活,白天黑天打,家里外边闹,明里暗里整,没完没了,这不行。所以,我们才要解放大小队干部,创造一个安定团结环境。工作组主张让黄士魁进班子,目的就是要解开疙瘩,消除隔阂。借此机会,我要特别表扬金书承同志,他在关键时候力挺黄士魁,能顾全大局,不愧为参加过战争的老革命,大家要向他学习……”

刚收完麦子,一场暴风雨把一些地块结棒的玉米刮得里倒外斜。这天偏晌,秦黑牛押着关连群从红原公社出发,奔向东面的长青大队。为了抄近道,二人从一条乡间土道转到一条羊肠小路上,走进了两侧已经封垄的黄豆地里。天空放晴,轻风从西北吹来,带来一股股庄稼清馨诱人的气息。

关连群明显消瘦了,低头走着羊肠小道,时不时地喊一声:“我是落水狗!”秦黑牛望见小孤山树木掩映的慈音寺,忽然想起姐姐的告诫:“现在世道不太平,别虎腾腾的往前冲,出头椽子先烂,行事要三思,给自己多留个尺脚……”再看一眼走在前头的关连群,看见已经花白的头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关书记,这条毛道上就咱俩,你可以不喊,不会有人知道。”

关连群停住脚步,回头时眼睛已经湿润:“他们让我一路上必须喊这句,我喊几句倒没关系,若不喊可别连累了你。”秦黑牛左右四顾,指着很远的田野里打接高趟地的人影:“你看,那些人离这儿那么远,你就是喊破嗓子他们也听不见,既然他们听不见,你喊给谁听呢!”关连群说:“喊给你听。”秦黑眨眨眼睛:“我现在负责监管你,那我命令你,你听不听?”关连群忙说:“县官不如现管,我怎敢不听。”秦黑牛微微一笑:“那好,我命令你在心里喊。”关连群连连点头:“好,好,我在心里喊。”

长青大队大喇叭传出鬼子漏沙哑滞涩的声音:“广大社员注意了,现在宣布重要通知,一会儿召开肃清走资派流毒大会,听到通知抓紧到大队来,关联群很快就要押来了……”通知一播,社员闻声而动,纷纷聚集到露天戏台前。

此时土戏台台口横杆上挂起了会标,那大字块在微微的旱风中轻轻摆动。看见来莺和来燕在人群里,闻老千凑过来,主动搭话:“这一里半地的,你姐俩也听到通知了?”来莺说:“我俩上姐家赶上了,有这大事儿咱哪能拉下。”来燕说:“我不想来凑热闹,我姐硬拉我来。”闻老千摸着来莺的衣袖嘻嘻问:“听说你也不念书啦?是看我不念了你才不念的?”来莺一耸耷说:“真硌応,别摸摸嗖嗖黏黏糊糊的,我不上学和你可没关系,你那是想多了。”闻老千说:“你不知道,我爹现在就想给我说媳妇,总让他那些赌友哥当介绍人,上门的七八个,我一个都没看,你知道吗,我是等你呢。”来莺抹搭一眼:“扒瞎!一屁八个谎!你在这儿说话,得上卧佛岭上听去。”这话把闻老千呛一嗝喽,自知没趣儿地讪笑着往旁边去了。

关连群把有些褪色的蓝中山装衣襟往下抻了抻,被秦黑牛带到露天戏台上。郑校长和闻大呱嗒站在人群的前面,闻大呱嗒翘脚抻脖往台上看,啧啧两声:“哎妈呀,我还头一次看见关书记呢,这小老头跟农民没啥两样嘛!不像个当官的。我看见他黑灯芯绒面塑料底鞋是带五眼系带的,鞋面有个镰刀割开的三角口,用黑色的棉线缝的。”郑校长说:“他在咱县资格最老,是行政十三级。他在老百姓心里威望很高,口碑不错。”

鬼子漏裂着怀,站在了土台前沿,公鸭嗓又飘忽起来:“现在开始肃流毒,代表一个一个上台发言……”

发言的人如同走马灯一般,批判的内容无外乎是关连群执行了错误路线,压制了干部群众的积极性。

轮到曲大浪上台时,他指点着关连群批评道:“你呀关书记,这官让你当的白不白瞎?我听说你刚调来的时候,县里派人去北渡口接你,却没从下船的人群里找出你来,你那打扮跟普通人没啥两样,等人走没了也接着,原来你下了船自己走着到县里报到了。县里给你配个嘎斯车你也不坐,每次下乡都上客运站排队买票坐客运班车。从公社往返大队,要么用脚量,要么骑自行车,从来不用大队派马车送。要我说你呀,纯粹是不会享受的土包子……”

“我二杆子也要说几句。”曲有源上台发言,对低头猫腰的关连群说,“你,直起腰来,让我看看。”关连群把腰直了直,曲有源说,“我问你,你糊涂不糊涂,你损种不损种?”关连群不知道这老农民问话的用意,只是问啥承认啥:“我糊涂,我损种。”曲有源追问:“你说说你是怎么糊涂,怎么损种?”关连群说:“我执行了错误路线……”曲有源厉声说道:“我不让你说这个,我今天就肃肃你的流毒。哎呀,这官让你当的,太不像个样子啦!你说你穿的这个土,除了那件旧夹克,春夏总穿这个蓝中山装,秋冬总是一身青,混在群众里,还以为你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你下乡从不搞特殊,去挨家吃派饭,你说你有多损种……”

闻大呱嗒小声议论:“哎妈呀,这哪里是肃流毒,纯粹是评功摆好哇!”郑校长也笑了:“这会开的‘史无前例’,咱真是开了眼了。”秦黑牛皱着眉头对索良耳语了几句,索良忙上前中止了曲有源的发言,让他下去,他却不肯:“咋让我下去呢?我还没肃完流毒呢!”台下一阵哄笑,曲三哨赶紧跑上台把老爹拉扯下去。

散场时,钱老牤和金四眼觉得这会开得不够劲儿,两人临时决定,把关连群整一小队继续批判。钱老牤对秦黑牛说:“把他交给我们,我们要痛打落水狗!”金四眼说:“反正也押来了,就上我们一小队马号继续肃他流毒!”听到这个要求,秦黑牛没多想就点头同意了:“行,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动粗,我先回家去看看,一会儿给我送大队部来。”钱老牤和金四眼推推搡搡把关连群带走了,闻大呱嗒紧随一伙人,往一小队马号走去。

秦黑牛到前门房子,屁股刚坐稳当,就眉飞色舞地学说押送关连群的经过,被姐姐又一顿数落,末了还告诫一番:“你说你把关书记押来,没难为他,这就对了。凡事要三思,别被人当枪使!”黄士魁也帮腔:“你姐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别嫌她啰嗦!”

闻大呱嗒风风火火跑进院子,脚下一股烟尘还没完全散尽,就冲大敞四开的窗洞嚷嚷:“哎妈呀,一小队肃关书记流毒,给他披上一张狗皮,还用细绳子绑大拇指,吊马号横梁上打悠悠,可把他折磨惨了。”黄士魁闻听骂道:“谁出的损主意,真是缺了八辈子大德了!”急忙催促内弟快把关书记送回公社去,秦黑牛急忙下地,一溜小跑,出了院子。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赶紧把绳子解开!”秦黑牛进了长青一队马号劈头盖脸就来个下马威,“我不是告诉你们不能动粗嘛,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钱老牤忙给关书记解了绳子:“我们没动粗,四眼儿说他既然是落水狗,就应该披一张狗皮,能让他清楚自己现在的下场。”金四眼把狗皮也扯了下去:“牤子说吊大拇指打悠悠,这叫吊死狗。”秦黑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我还得在日落前赶回公社去交差呢!”见秦黑牛把关连群带出了马号,钱老牤还嘟囔:“没痛打他,已经便宜他了。”金四眼说:“就应该痛打一顿,咱对他太客气了。”

回返路过小孤山大队供销点时,关连群从上衣兜里翻出几张零钱,小声试探说:“秦同志,我快饿不行了。我这还有几个钱,你可不可以替我买个面包啥的垫吧垫吧。你多买一个,你也吃。”秦黑牛点点头,接过一沓零钱,让关连群在外面等着,自己进了供销点,不一会儿出来,手上多了两个光头圈。

出了小孤山屯,秦黑牛见四外无人,赶紧把光头圈一人分一个:“这没人,就在这儿吃吧。”关连群一通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就吃光了,还把掉在手上渣渣舔干净。秦黑牛把自己没吃完的光头圈又掰出一牙递过去:“给,我不饿,吃不了。”关连群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含着眼泪往下咽。

刚进红原公社,关连群说已经口渴了好一阵子,问能不能找水口喝,秦黑牛把他带到街边同学于贵家,关连群拿起水缸木盖板上的水瓢,错开木盖板,舀了半瓢,“咕咚咕咚”就喝了进去。秦黑牛也渴了,接过水瓢也舀水喝。那家主妇正在里屋和几个妇女唠嗑,听儿子于贵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上咱家这找水喝的是谁?是关书记!”几个妇女就到关连群近前细看,于贵母亲数落道:“你呀你呀,谁让你那些年做那么多好事,现在落下啥好了?该,该!你遭罪活该……”主妇一嚷嚷,秦黑牛急忙分开众人把关连群领走了。

十几个被监督对象被召集到露天戏台前,老老实实低头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鬼子漏说:“为了加强对你们的监督,大队制定了一项制度。”往上衣大兜里揣了语录本,拿出一页折叠的大笔记纸,展开来拿腔捏调地宣读:“一、在劳动中改造自己,保证每月出勤二十天,每三天扫一次大街。二、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大小队安排的各项生产任务。三、一定要守规矩,不乱说乱动。如有事需要向治保主任请假,未经批准严禁随便外出。四、家里来客人时,立即向大队报告并登记……”

宣读完,鬼子漏说:“我会把这制度贴大队墙上,不明白的可以再看看,一条一条的都给我记住,听见没有?”一阵稀稀拉拉的回答:“听见了。”鬼子漏大声说:“从今儿个起,村里扫大街、刨井沿、淘厕所,都是你们的活。老太太都回去反省,年轻力壮的留下干活,把大队院子、村里的主要街道和井沿都打扫一遍。”他向开始分配活:“赵赔本负责扫大队部院子,孟祥通负责扫中心大道、闻大裤裆、秦树贵一人两条横街和井沿,还有你们几个扫大队外围,听见没有?”几个“大老黑”急忙应声,回家取了工具到指定的区域干起活来。

赵赔本不紧不慢地挥动着大扫帚,从大队院子西边往东边扫。鬼子漏走到他身边,看他扫的极其认真细致,就故意挑他慢的毛病:“真能磨洋工,扫个大街也慢儿慢儿的!能不能撒楞点儿?”赵赔本嘟囔道:“我赵光天生的慢性子,不好改了。”鬼子漏就寻个话题说道:“没想到吧,当年的上尉连长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赵赔本借说话时机忙直了直腰,很平淡地说:“我那是‘空头上尉’呀,不应该算数。”鬼子漏说:“你自己主动交代的问题能不算数?”赵赔本叹息一声:“这扯不扯,我这人心太实。”鬼子漏警告说:“好好干活,扫不干净我让你返工。”说完,背着手,踱着步,走上了中心道。

这时从南边转出一个人来,竟然是多日不出屋的金书启,后面跟着他媳妇公冶莲,一边紧追一边大声央求:“你还往哪走,你可败作了,快回家吧!”

鬼子漏不知道这两口子有何勾当,便驻足观望,姚老美、张铁嘴儿等人正和扫大街的孟祥通说话,闻声也走来卖呆。到了鬼子漏面前,金书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脸懊悔的表情:“古城朝阳小学校黄的时候,我不该主动申请下放回乡。真的,我不该主动……”鬼子漏厌烦地拨开金书启的手,金书启忽然变得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我会好多好多古诗,我教你一首,现在就教你啊。”鬼子漏细细观察他的面目表情,揣度他疯的程度。金书启语气沉缓吟诵起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背诵完古诗,突然问道:“知道吗?这是李商隐写的。来,你跟我学,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鬼子漏突然断喝道:“你装疯卖傻,太嚣张了!你这是恶毒攻击……”金书启摇头一笑:“我不是公鸡,也不是母鸡,我是下放户……”

姚老美指着追过来的公冶莲,故意问金书启:“这人你认识不?”金书启摇摇头:“不认识。”姚老美提醒:“她不是你媳妇吗!”金书启认真地说:“她不是我媳妇,我媳妇都死十多年了。”姚老美叹息一声:“真病的不轻啊,这功夫又不认人了。”

金书启像幽魂一样游荡时还在吟哦:“东风无力百花残……”姚老美看着鬼子漏,嗔怪道:“官不踩病人,你看他疯成这样子,还跟他较什么劲呢!”张铁嘴儿也凑上来说:“这哪说哪了,金老师这辈子算完了,可白瞎了这块材料!”

孟祥通直腰杵着大扫帚还在观望,鬼子漏回头看见,大声数落道:“你这地主狗崽子,偷懒是不是?还不干活,卖啥呆?”孟祥通赶紧弯下身子,挥舞大扫帚,不时扫起一股股浮尘。鬼子漏故意大声嚷嚷:“你哈不下腰是咋地?腰板那么直能扫好大街吗?”孟祥通也停下来,气道:“你别管咋扫,干净就行呗!我腰都弯的够狠了,还咋弯哪?”

鬼子漏抢过大扫帚,非常卖力地做起示范,大扫帚在身前来回挥舞:“这样扫,知道不?你扫个大街也藏奸耍滑!”扫了十几下,忽然发现孟祥通背着手看着,忙把扫帚塞回来,往孟祥通腿上踢了两脚,“你倒像个监工似的,快点儿干活,照我的样子干。”

孟祥通又接着扫起来,不仅身子一厥一厥的,而且两臂挥动的幅度也大,不时卷起烟尘。鬼子漏嚷道:“咋地,有气呀?说你两句还撅得上了呢!你们的表现都关系到你们的出路,所以一定要认真对待,往好里扫,扫干净的,一个草刺都不兴有。”气得孟祥通鼓鼓着眼睛,就是不敢对抗,只是把恼怒都用力发泄到大扫帚上,弄得土暴尘扬的。

鬼子漏跟在孟祥通后边,一边检查一边喊叫:“这儿,这儿不干净,再划拉划拉。这儿,这儿有草叶子,来把这儿弄弄。对,对,就这么干。啊,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孟祥通累得汗巴流水的,不得不按照鬼子漏的指点不断返工。

完成了清扫任务,孟祥通回家指着炕上的小脚婆怨道:“妈呀,福都让你享了,我们可遭了罪了!”小脚婆很是无奈:“怨我干啥呀?我还没享着啥福呢家不就败了嘛!”孟祥通气哼哼地骂道:“鬼子漏像个狗颠肚似的,不够他得瑟的了。”小脚婆急忙制止:“你小点儿声吧,你怕人家听不到哇?”孟祥通抱屈道:“让我们扫大街,那鬼子漏监工,一会儿东挑毛,一会儿西捡刺的,支使人不当刀,太气人了!他还骂我是地主狗崽子,他是个什么东西!”小脚婆叹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哦!算了,忍了吧!”

黄昏笼罩着村庄,夕阳没入西边雾霭苍茫的地平线。金书山过西院孟家串门儿,屋里弥漫着一股汤药味,见炕头上的孟祥通面色发红,嘴角歪斜,问贾佩绢:“婶子,我听说孟叔他病啦?”贾佩绢说:“跟你二哥惹气惹的,雍和妹夫给看了,说症状是中风。”孟祥云补充说:“说什么肝阳暴亢、风火上扰,让用镇肝熄风汤药治疗,开了龙骨、茵陈、甘草等十二味药,吃了几副药见强,嘴不那么苦了,说话也真亮多了。雍和姐夫说,配合针灸治治,恢复能快些。我爹要上太康行针,你那个二哥怕跑了不让走。”

孟祥通被说话声吵醒,发红的眼睛望了望金书山,声音有些含糊地说:“你咋来了呢?快回去,让人看见该说你混线儿了。”金书山笑了:“孟叔,我不怕。咱东西院住着,远亲不如近邻,有啥需要的你就吱一声。想上太康吧?我去跟我二哥说,我给你担保,肯定不会跑,他能同意。” 孟祥通说:“你二哥跟你不一样,我们干活,他监工,还骂我们,不拿我们当人看。”金书山说:“我二哥做的确实过分了,不该这样对待你们。人们的印象里,都认为老孟家在咱村成分最高,实际上在纠偏的时候,咱村只有老栗家、老史家两家是地主,你家是富裕中农。今晚大队开党员大会,我给你们澄清。”

孟祥通像遇到恩人一般,不知道用啥词能表达内心的感激:“你呀,最善良、最孝顺,最精明,最懂事儿,最,最……”一时间找不出更合适的夸词,最后又归结一句,“我没看错你!”见孟祥通要起来,被金成山扶下。

闲坐一会儿,金成山告辞出屋,贾佩绢让孟令春去送送,孟令春忸怩了一下,有几分不情愿地把金书山送出了房门。回屋的时候,父亲说:“将来给春妮找婆家,就找这样的,我放心。”母亲也说:“对我心思,我也挺看好他的。”孟令春却赌气囔腮地说:“我可没看好他。”父亲用一只胳膊撑起上身,怒视着闺女:“差啥?”孟令春说:“我对他没啥感觉,我找对象也不找像书山那样的,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母亲说:“这死丫头,真拧巴。”

当晚,大队召开党员大会,在会议要结束的时候,金书山站起来说:“趁着今晚的党员大会,我有个事儿要郑重地澄清一下,就是老孟家成分的事儿。”会场一下肃静了,金书山不慌不忙地说:“原先,孟家确实是个大地主,但后来由于孟五爷、捐善款修大庙,土改前五六年孟家就没落了,到土改前连续三年已不出租土地,种地虽然也雇工,但主要靠自己劳动。土改的时候,老孟家成分定高了,当时确实定的是地主成分,岁数大的人都还记得。土改第二年春天,进行了复查和纠偏,按照‘中偏向后’政策把老孟家的成分降为富裕中农,这事儿老一辈人经历过都有印象。所以在这里我提醒大家,我们要尊重历史定论,尊重相关政策,从今往后,不要动不动就拿人家当地主看待。就是那些成分不好的人,我们也要看表现。‘阶级出身和本人表现,要加以区别,重在表现。唯成分论是不对的。’我们是党员干部,必须有这个政策觉悟。”这话分量太重了,现场没有出现任何反对的声音。三喜子说:“书山这番话太重要了,不仅给孟家还了公正,也给大家纠正了错误。给孟家划定成分的事我就是个见证者,书山说的完全正确。今后,咱真不能再拿人家当没落地主对待了。”

三喜子把消息传到老孟家,孟祥通一下坐起身子,病似乎好了一大半。他感激涕零地说:“可算遇到好人啦,书山这小子说到哪办到哪,我没看走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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