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暖意钻进青柠一中的窗户，吹得教室后墙的爬山虎沙沙作响。
岑沂璐趴在课桌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学社新领的墨绿色封面笔记本，封皮边缘被她翻得有些起毛——那是她用了三年的习惯，总爱在本子上写些零碎的句子。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岑沂璐刚要坐直，就听见后排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她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教室门口立着个高个子男生。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白色的圆领T恤。
破洞牛仔裤下是双泛着灰的运动鞋，最显眼的是左耳那颗银色耳钉，在教室的日光灯下晃得人眼晕。
"这是新转来的张煜成同学。"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刚从省实验转过来，以后和大家同班。"
省实验？
岑沂璐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笔记本。
五年前那个总说"我要考省实验"的少年，不就是...
"张同学，你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吧。"李老师指了指她后方的空位。
男生单手插兜，歪头笑了笑，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滚动："听老师的。"
他经过岑沂璐身边时，带起一阵清冽的薄荷香。
岑沂璐鬼使神差地回头，就撞进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里。
五年前那个总把校服穿得整整齐齐、笑起来有酒窝的少年，此刻眼尾微微上挑，眼底漫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啪"的一声，岑沂璐的笔记本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拾起本子。
男生蹲在她身侧，校服领口滑下，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初三那年他为她挡足球留下的。
"谢谢。"岑沂璐声音发颤，伸手去接本子。
男生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低笑一声："同学这么客气？"
那声音像块粗粝的砂纸，磨得岑沂璐心口发疼。
五年前的张煜成从不会用这种调调说话，他总说"小璐你别低头，我帮你捡"，总把她的作文本小心夹在自己的数学卷里怕被风吹跑。
"叮铃铃——"
课间操的铃声救了她。
岑沂璐几乎是逃似的抓起杯子往水房跑，却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讨论："他刚才看岑沂璐的眼神好怪""省实验的校霸转过来了，听说之前把人打进医院""哇他耳钉好帅"。
校霸？
岑沂璐的脚步顿在水房门口。
五年前的暴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她抱着伞在公交站等了三个小时，等来的却是张妈妈红着眼眶说"煜成要转去外地"。
当时他连句再见都没说，现在却成了校霸？
"哎你们听说没？"
"听说什么？"
"刚才三班的王浩来找茬，说张煜成抢了他的位置。"
"然后呢？"
"张煜成说'牛顿第三定律学过吗？
你推我那下力，我还你同等反作用力，现在该你躺地上'。
王浩脸都绿了，灰溜溜走了！"
水房里的女生叽叽喳喳，岑沂璐捏着杯子的手渐渐发白。
那个曾经会蹲在她座位旁教她解物理题的人，现在用物理公式当武器？
午休时，岑沂璐抱着一摞文学社征稿去图书馆。
九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切进来，在木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影。
她踮脚去够顶层的《汪曾祺散文选》，指尖刚碰到书脊，突然有只手从上方覆过来，稳稳将书抽走。
"同学需要帮忙？"
熟悉的薄荷香裹着体温涌来。
岑沂璐猛地转身，后背抵上冰凉的书架，张煜成的手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圈在方寸之间。
他低头时，耳钉扫过她的发顶，痒得人想躲。
"不用！"岑沂璐别过脸，声音发闷，"我自己可以。"
"那这本书..."张煜成晃了晃手里的书，"是文学社要的素材？"
岑沂璐瞳孔微缩——她记得上周例会时，自己确实在讲台上说过要收集汪曾祺的烟火气素材。
当时张煜成还没来，他怎么会知道？
"你跟踪我？"她猛地推他的胸膛，却像推在一堵墙上。
张煜成后退半步，垂眸看她发红的耳尖，喉结动了动："我...路过。"
"骗人！"岑沂璐抓起书就跑，裙摆扫过书架，一本《飞鸟集》"啪"地掉在地上。
她刚要弯腰，张煜成已经捡起书，封皮上夹着的便利贴露出来——是她上周写的摘抄："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小璐..."
"上课铃响了！"岑沂璐头也不回地跑出去，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回到教室时，后桌的位置空着。
岑沂璐坐下没多久，就见张煜成抱着篮球走进来，校服搭在肩上，额角还挂着汗。
他经过她身边时，往她抽屉里塞了个东西。
岑沂璐低头一看，是盒阿尔卑斯奶糖——她初中时最爱的口味。
糖纸泛着熟悉的奶黄色，像极了五年前某个雨天，张煜成塞给她的那颗。
自习课的铃声响起。
岑沂璐捏着糖盒，翻开课桌里的旧笔记本。
第一页是她初二时写的："今天张煜成说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他说我们要做永远的同桌。"墨迹在"永远"两个字上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后桌传来轻微的翻书声。
岑沂璐侧头看了眼窗玻璃上的倒影——张煜成正托着下巴看她，见她望过来，指尖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慌忙转回头，耳尖烧得厉害。
笔记本里飘出张煜成塞的糖纸，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五年前的伞，我还留着。"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掀起她的刘海。
岑沂璐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五年前的暴雨夜。
她当时举着伞等了三个小时，最后只收到张煜成落在公交站的伞——伞骨断了一根，伞面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小璐别等"。
原来他不是没说再见，只是...
"岑同学。"后桌传来压低的声音，"能借我支笔吗？"
岑沂璐攥紧手里的糖盒，转身把笔递过去。
张煜成接笔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背，像五年前无数次传纸条时那样。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曾经的棱角被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岑沂璐望着他耳后的那颗小痣——那是她初三时发现的，当时他红着脸说"不许告诉别人"。自习课的教室很安静，只能听见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岑沂璐翻开新的一页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她听见后桌传来细微的响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煜成又在转笔了——和五年前一样，总把她的铅笔转得飞起来，然后笑着帮她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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