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你看!"欧也妮拿起一个天鹅绒靠垫,上面的流苏已经磨损,"这花纹和妈妈刺绣的手帕一模一样!"
夏洛特笑了,欧也妮一改往日的羞涩内敛,现在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夏洛特径直走向五斗柜,指腹抹过台面确认没有积灰。
玛丽已经在隔壁的小房间放下自己的行李,走进来。
抽屉滑轨发出生涩的摩擦声,夏洛特将自己和欧也妮的衬裙仔细叠放进薄荷香囊旁,忽然听见衣料撕裂的轻响——玛丽正踮脚去够壁炉上方的镀金烛台。
那上面的蜡烛歪倒着,她想去扶正它,可她的裙裾却不小心勾住了壁炉围栏的铁艺葡萄藤。
可怜的玛丽没有见过这样豪华的房间,一向手脚麻利的她有些慌乱。
"别动,我帮你。"夏洛特灵巧挑开缠结的丝线。
玛丽小心的扶正了蜡烛,走离铁艺围栏,有些脸红。
夏洛特突然瞥见壁炉内残留的灰烬里闪着半片未燃尽的信笺,她装作整理旅行斗篷的样子俯身,隐约辨出"债务""拍卖"几个模糊的字迹,却被欧也妮兴奋的惊呼打断。
欧也妮发现了嵌在墙体内的雕花衣柜。
铜把手是鸢尾花形状的,转动时有些滞涩,柜门吱呀敞开涌出雪松木的清香。
三层搁板空荡荡的,最底层躺着把断弦的曼陀林,琴身上用珍珠母贝镶嵌着某位住客姓名的缩写。
应该是房间的上一位住客留下来的。
落日余晖照进房间时,她们终于注意到飘窗的秘密。
推开布满雨痕的玻璃窗,外延的铸铁阳台缠着枯萎的常春藤。
欧也妮提着裙角挤过窄小的出口,凉风立刻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天啊!"她抓住生锈的栏杆,"那些马车上的水晶灯像流动的星河!"
夏洛特已经过了刚才乍一看到房间时的震撼,角落里的各个细节表明,其实,这只是一间中等偏上的房间,而且疏于维修打理。
扶着欧也妮的腰,夏洛特望见远处歌剧院的金色穹顶正在夕照中燃烧。
近处某家珠宝店的橱窗突然亮起煤气灯,钻石项链迸发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索维尔男爵书房里蒙尘的账本,那些用红墨水圈注的数字如同渗血的荆棘。
索维尔男爵在去世之前已经破产,变卖了乡下的庄园还欠了很多外债,而索维尔小姐的未婚夫干脆利落的退了婚。
原主也许死于绝望。
她穿过来,幸好,她有自己的谋生手段。
"我们该去吃晚餐了。"
她轻轻拉回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的欧也妮,指尖触到欧也妮后背细微的颤抖。
欧也妮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还会任由父亲葛朗台先生把控自己的人生吗?
她有些好奇。
楼下的面包店里飘来刚出炉的松软白面包的香气,混着街道石板缝里马粪与香水交织的复杂味道。
走廊传来某位房客用法语抱怨浴缸热水的喊声,夹杂着侍者匆匆跑过的脚步声。
付了餐费,按照她们的要求,旅馆提供了简单的晚餐。
夏洛特下决心,等拿到卖屏风的巨款,她会请欧也妮去巴黎最高档的餐馆吃大餐。
当她们终于点燃床头柜上的鲸油灯,欧也妮已经蜷在羽绒被里研究起墙纸的纹路。
暗绿色藤蔓在光影中扭动,她忽然指着某处说:"这里藏着张侧脸!"
夏洛特凑近看时,发现是壁纸接缝造成的错觉,但月光正巧将窗棂的影子投在上面,宛如给虚构的轮廓戴上了珍珠项链。
夜深后,夏洛特听着欧也妮均匀的呼吸声,她罕见的失眠了。
她悄悄起身,无聊的再次检查了门锁,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毯上切开一道银白的裂痕。
五斗柜抽屉里传来薄荷香囊淡淡的气息,混合着欧也妮枕边苹果木发梳的甜香。
远处教堂的钟声荡开涟漪,她听见楼下街道传来醉汉哼唱的民谣,某个高亢的音符惊飞了屋檐下的飞鸟。
她此时身处十九世纪初的法国,这浓浓的异国风情,让她有些沉醉。
回到床上,在重新滑入梦乡前的恍惚中,夏洛特突然清晰记起那个壁炉灰烬里的单词。
不是"债务",而是"诺言"。
这个发现让她立即联想起原主的那个未婚夫。
原主的未婚夫是一个子爵的小儿子,没有继承权,只能通过迎娶一个贵族的独生女维持自己一贯的贵族生活。
可惜,他的愿望破灭了,于是,他甩掉原主就像甩掉一束干枯的玫瑰花,毫不在意且果决异常。
夏洛特在温暖的羽绒被里打了个寒颤,而欧也妮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搭上她的腰际,丝绸睡裙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微微发亮的精美的细银链。
夏洛特在入睡前,微微的笑了,遇到自己,欧也妮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而自己,更是会过得比前世还好。
第二天,夏洛特带着欧也妮去了 圣奥诺雷街,那里遍布着全巴黎最高档的丝绸店铺。
夏洛特带着欧也妮走进“远东魅惑”丝绸店,巴黎最顶尖的丝绸店铺,上次在这家店铺,夏洛特与老板娘订了口头契约。
两个月后,她来了,准时前来赴约。
玛丽有些晕乎乎的捧着大包裹跟在两位小姐身后,作为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已经彻底被店里的奢华迷了眼,迷了心。
上次来店里,看到的堆叠如山的以金线织就的云锦已经消失大半,那标价两万金币的绣着《百鸟朝凤》的巨幅屏风也不见了踪迹——应该已经卖出,毕竟,巴黎聚集着全法国最有钱的那波人,皇室、贵族、巨商。
薄如蝉翼的沙罗上绣着青绿山水,夏洛特清晰的记得,上次来时的标价还是5000金币,现在标价1万金币。
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高档织物面前小声交换着信息,并对织物品头论足:
“听说本来于近日返回的远洋货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有一艘沉入了大海——”
“主啊,太可怕了。”
“来自远东的高档织物供不应求,又涨价了——”
“瞧,这幅印度金线丝绸竟然涨了一倍的价钱,我的上帝啊。。。。。。
“上回看中的那幅屏风,我保证,真的,我只犹豫了一下,就被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买走了,喔,上帝,我真后悔。。。。。。
而尊贵的小姐们则矜持的各自站在贵妇人们旁边,眼睛紧紧盯着喜欢的织物,目光中的热切似乎要流淌出来。
夏洛特听到了这样的议论,喜悦涌上心头。
也许,她的屏风能卖更高的价钱。
店里的伙计上前来热情的招呼,夏洛特微笑着说:“店主在吗?”
话音未落,女店主已经走了过来,眼中闪着光,热情的说:“美丽的小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夏洛特羞涩的一笑:“您好,您知道,为了生计,我一定会来的,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我昨天到这,今天就来您这里了。”
女店主笑着转身,“随我来,美丽的小姐。”
夏洛特接过玛丽手上的包裹,示意玛丽陪着欧也妮。
欧也妮已经被五彩斑斓、华美异常的各式丝绸织物晃花了眼睛,她呆呆的站在那里,抬着头看着一幅东方云锦,已经忘了周围的一切。
夏洛特看着玛丽站到了欧也妮身边,她放下心,随着女店主走到店铺深处。
后面的这个小隔间,应该是与高级客户商议价钱的所在。
里面摆着方桌,桌上铺着柔软的绣着东方花卉的丝缎,丝缎上面放着一个大肚水晶花瓶,花瓶里插着一丛怒放的鲜花,方桌旁放着洛可可式样的沙发,沙发上铺着具有东方色彩的丝制软垫。
上次,夏洛特还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女店主热切的说:“请坐,美丽的小姐。”
两人分宾主坐下。
夏洛特没有更多的去寒暄,把包裹放到方桌上面,然后打开,露出她花了两个月绣好的巨幅东方四季山水屏风。
女店主的眼睛一亮,小心的捧起,细细的看着。
女店主指尖抚过屏风的绢面,仿佛触碰着梦幻般的时光。
春山屏风上,早樱以双面绣技法呈现,正反两面分别绣出由含苞到盛放的多种姿态,细密的丝线在光影流转间幻化出多种渐变,连花瓣边缘的露珠都用金线劈成0.1毫米的细丝勾勒。
夏荷屏风中,蜻蜓翅膀用孔雀羽蓝与月白丝线细细交叉铺陈,当光线斜射时竟能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秋枫屏风最令她屏息——三百六十五片枫叶以十八种针法交替完成,从叶脉的打籽绣到叶缘的锁边绣,每片叶子都藏着不同的故事。
冬雪屏风的山体采用立体浮雕绣,青灰色丝线以不同的织法层层叠加出积雪的厚重感,山腰的云雾以极细密的蚕丝线穿梭出半透明的流动质感。
女店主突然一愣,然后凑近细看,发现每处留白都暗藏玄机:
春江的波纹用渐隐绣处理,近处的浪花用七种灰蓝丝线铺陈,越往远处越化作若隐若现的银线,最终与天际的云霞融为一体。
更绝的是屏风背面,所有接线处都处理得毫无接痕,整幅绣品如同从绢布上自然生长出来。
女店主按捺不住激动,腾的站起来:“主啊,这是神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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