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流

"领带再往左一点...对,就是这样。"

老周站在傅霁月身后,仔细调整着他的领带结。今晚是傅家的季度家族宴会,表面上是为欢迎傅霁月回国并就任新职而举办,实则是傅家的传统——每季度举行一次家宴,邀请政商两界的重要人物参加,维系家族的社交网络。

"二少爷,您已经很久没参加家宴了。"老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上一次还是三年前的春季宴会。"

傅霁月点头,回想起那次宴会的场景。当时他刚获得布鲁塞尔任命,兄长作为家主主持了宴会。那一晚,兄长风光无限,而他只是作为家族的次子站在一旁。谁能想到,短短三年后,角色竟然完全倒转?

"今晚大约有多少宾客?"傅霁月问道。

"五十位左右。"老周回答,"除了家族成员,还有外交部的几位领导,国内外商界人士,和一些老爷子的故交。宁夫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您不必担心。"

傅霁月微微挑眉。作为一个只嫁入傅家不到两年的新晋寡妇,宁清风竟能如此熟练地安排傅家的家宴,这又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

"宁夫人在哪里?"

"在楼下接待早到的宾客。您母亲和妹妹也刚到。"

傅霁月的心微微一紧。自父亲去世后,母亲林梦华便长期居住在南方的别墅,很少回京;而妹妹傅霁雨则在巴黎发展时装事业,一年到头难得回国一次。这次因为听闻兄长"意外身亡",两人才连夜赶回。

"我这就下去。"傅霁月整理好衣着,大步走出房间。

楼下大厅已经布置一新,古典与现代元素完美融合,处处体现着主人的品位。宾客陆续到来,大厅里的人声渐渐热闹起来。

傅霁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宾的宁清风。她今晚着一袭深蓝色旗袍,样式传统而不失现代感,衬得她身姿婀娜,气质高雅。耳垂上的珍珠耳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既庄重又不失柔美,完美符合一位高门寡妇的形象。

注意到傅霁月的目光,宁清风微微颔首,眼神中传递出一个无声的信息——一切尽在掌握。

傅霁月刚要走过去,一位妙龄女子已经欢快地迎了上来。

"哥!"

傅霁雨一把抱住傅霁月,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她今年二十八岁,比傅霁月小四岁,是家中的小女儿,从小备受宠爱。如今的她已经是国际知名的时装设计师,但在家人面前仍保持着天真活泼的一面。

"小雨,你气色不错。"傅霁月轻拍妹妹的背,语气柔和,"巴黎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不错,就是太忙了。"傅霁雨松开手,上下打量着哥哥,"倒是你,看起来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傅霁月知道妹妹指的是什么——面对兄长"意外身亡"的打击,他表现得过于镇定。

"总要向前看。"他只是简单地回应。

"霁月。"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傅霁月转身,看到母亲林梦华正缓步走来。林梦华今年六十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她曾是国际象棋大师,气质优雅从容,目光中带着智者特有的深邃。

"母亲。"傅霁月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您的身体还好吗?"

"老毛病而已,不碍事。"林梦华摆摆手,目光越过傅霁月,落在不远处的宁清风身上,"她还住在这里?"

傅霁月注意到母亲提到宁清风时的微妙语气,不像是对儿媳的称呼,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和警惕。

"是的,按照家族传统,她作为兄长的遗孀,有权继续住在傅家。"傅霁月回答。

"传统..."林梦华轻叹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你自己小心。"

这句模棱两可的提醒让傅霁月心中一动,正要追问,母亲已经转身去迎接其他宾客了。

宴会渐入佳境,大厅里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傅霁月作为主人,周旋于各路宾客之间,展现出外交官特有的交际能力。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时被宁清风吸引。

只见她从容不迫地应对各种场合,无论是与国内政要交谈,还是接待外国宾客,都表现得得体大方。她的社交手腕之娴熟,远超一般的家庭主妇,甚至胜过某些职业外交官。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当她与法国外交官艾德里安·杜瓦尔交谈时,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紧张感。杜瓦尔是法国驻华使馆的高级参赞,也是傅霁月在欧洲工作时的旧识。

"您的法语真是地道,宁夫人。"杜瓦尔用法语赞叹道,眼中闪烁着审视的光芒,"我几乎要以为您在巴黎生活过很长时间了。"

"过奖了,杜瓦尔先生。"宁清风用同样流利的法语回应,"我只是有幸在学生时代游学过巴黎短短一年,远算不上精通。"

"是吗?那可真是天赋异禀。您对卢浮宫近来的展览似乎很了解,尤其是那些鲜为人知的细节。"

"只是偶然在杂志上读到的介绍。"宁清风微笑着,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动。

但傅霁月注意到,当杜瓦尔提到某个特定展览时,宁清风的右手无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耳环,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这两人之间,显然不仅仅是初次见面那么简单。

正思索间,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一位日本客人带来的礼物——一套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引起了宾客们的惊叹。

这位日本客人名叫山本健一,是日本政商两界的重要人物,据说与傅家有着某种历史渊源。他五十出头,体型微胖,圆滑的外表下藏着精明的商人特质。

"这套茶具是我在京都的一家古董店淘到的,据说有两百多年历史了。"山本健一介绍道,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向宁清风,"不知宁夫人是否懂得欣赏?"

话音刚落,厅内气氛微妙地变化了。在场的人都知道,山本是在试探这位"新晋寡妇"的底蕴。如果她不懂茶道,会在众人面前出丑;如果应对生硬,又会被视为不够尊重宾客。

傅霁月刚想上前解围,宁清风已经从容地走向茶具。

"山本先生慧眼识珠,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她轻柔地抚过茶壶的釉面,"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乾隆年间的官窑作品,青花釉下彩,图案是'松鹤延年',寓意长寿。"

山本健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宁夫人好眼力。不知是否有幸能请您亲自泡一壶茶,让我们领略中国茶道的精髓?"

这又是一个刁难。茶道讲究的是意境与技艺的完美结合,非专业人士难以应对。

然而,宁清风却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场景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叹不已。宁清风的茶艺如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又不失优雅。她泡制的茶汤色泽澄澈,香气馥郁,连山本这样的挑剔人物也不禁连连点头。

"宁夫人不仅懂得鉴赏,茶艺更是一绝。"山本健一由衷赞叹,"傅家果然人才辈出。"

"山本先生过奖了。"宁清风谦虚地回应,同时优雅地为每位宾客奉茶,"区区小技,不足挂齿。"

傅霁月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越发感到不可思议。宁清风的茶艺水平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掌握,那种对细节的把握和对节奏的控制,明显经过多年专业训练。一个普通的外交官妻子,怎么可能精通如此多样的技艺?

就在这时,莫言出现在他身边。

"傅司长,能借一步说话吗?"

傅霁月点头,跟随莫言来到书房。莫言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有新情况。'永恒会'最近在东南亚活动频繁,可能与你兄长调查的事有关。"

"永恒会",又是这个神秘组织。傅霁月心中一紧:"有具体线索吗?"

"不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经济利益,而是某种更大的政治图谋。"莫言顿了顿,"你兄长生前发现了他们的一部分计划,这可能就是他..."

话未说完,门突然被推开,宁清风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原来你们在这里。"她微笑着,看不出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宾客们在找莫司长呢,有人想请教您对最近亚太局势的看法。"

莫言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多谢宁夫人。"

当他走出房门,宁清风将茶递给傅霁月:"茶还热着,趁热喝吧。"

傅霁月接过茶杯,目光紧盯着她:"嫂夫人今晚表现得很出色。"

"过奖了。"宁清风浅笑,"这些都是做妻子应尽的责任。"

"茶艺、外语、社交...嫂夫人的才华令人印象深刻。"傅霁月轻啜一口茶,语气意味深长,"不知道这些技能是在哪里学到的?"

宁清风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平静:"年轻时学过一些,后来跟着霁云参加各种场合,慢慢积累的经验罢了。"她转移话题道,"我母亲好像对我有些...看法?"

傅霁月没有正面回应:"母亲一向对家人的婚姻大事比较关心。"

"理解。"宁清风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毕竟我和霁云的婚姻来得有些突然。"

傅霁月正想追问,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连忙回到大厅。

原来是一位醉酒的客人失态,对一名女侍者动手动脚。傅霁雨正气势汹汹地指责那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宁清风迅速上前,一边安抚傅霁雨,一边巧妙地转移话题,请乐队演奏一曲,同时安排人将那位醉酒客人悄悄送回休息室。整个过程处理得滴水不漏,宾客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现场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好手段。"傅霁月在她耳边低声赞叹。

宁清风微微一笑:"学自霁云。他总说,外交的精髓在于化解冲突,而非制造对抗。"

这句话让傅霁月想起兄长的确有类似的处事风格,但他心中却有另一个疑问:如果宁清风真的深爱兄长,为何每次提到他时,语气中缺乏一个寡妇应有的悲痛和怀念?

夜深了,宾客渐渐告辞。傅霁月与母亲和妹妹短暂交谈后,两人便回了南苑休息。整个宴会可以说是圆满成功,宁清风作为女主人的表现无可挑剔。

最后一位客人离开后,宁清风走到庭院中,仰望夜空。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剪影。

傅霁月不禁被这一幕所吸引。月下的宁清风褪去了白天的光彩照人,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疲惫。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暗处走出,靠近宁清风。那人穿着黑色西装,一看就是保镖打扮。他在宁清风耳边低语几句,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傅霁月停下脚步,隐藏在一棵树后。宁清风的表情因为那人的话有了细微的变化——先是惊讶,然后是凝重,最后恢复平静。当她转过身,正好看到走来的傅霁月。

"还没休息?"她微笑着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

"宴会很成功,多亏了嫂夫人。"傅霁月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月色中的梅树上,"刚才那人是谁?"

宁清风神色不变:"宴会安保人员,来报告一下今晚的安全情况。"

傅霁月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今晚月色真美。"

"是啊,月色真美。"宁清风轻声回应,眼中闪过一丝傅霁月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两人并肩站在月光下,身影在庭院的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种莫名的情感在空气中流动,既像是默契,又像是某种无法言说的距离。

"我想,是时候去看看西侧的密室了。"傅霁月突然说道,目光直视宁清风,"嫂夫人认为呢?"

宁清风的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您知道密室的事?"

"从小就知道。父亲曾带我和兄长去过。"

"那您一定也知道,密室的钥匙..."

"一直由家主保管。"傅霁月接过话头,"现在,兄长不在了,按照家族规矩,我是新的家主。"

宁清风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密室的钥匙不在我这里。"

"那在谁那里?"

宁清风抬头看向月亮,轻声道:"月光之下,才是真相。霁云临终前的话,或许就是指这个。"

"嫂夫人知道些什么,对吗?"傅霁月逼近一步,"关于兄长的死,关于'永恒会',关于那个'赤凤'..."

宁清风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傅先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她顿了顿,"不过,既然您已经知道这么多,那么..."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傅家大门,停在庭院入口。

"抱歉,我有些累了。"宁清风突然转身,"明天再聊吧。"

她快步走向大宅,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决绝。那辆黑色轿车在她进屋后便悄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傅霁月站在原地,感受着夜风的凉意。今晚的宴会,表面上是一场成功的社交活动,实则暗流涌动,每个人似乎都带着面具,演绎着各自的角色。

而在这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中,宁清风无疑是最神秘的一位。她到底是谁?与兄长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那个突然出现的保镖又代表着什么势力?

天空中的月亮如同一只冷眼,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傅霁月忽然想起兄长的遗言——"月光之下,才是真相"。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个神秘的密室里。

他决定,明天一定要找到打开密室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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