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年月围巾瓜子怕是越来越难卖出去了，吴婷开始指挥刘庆峰在院子里搭竹笼子。
霜降后的日头裹着凉意，刘庆峰蹲在檐下削竹篾。
吴婷踹了脚刘庆峰撅着的腚，“歪了！这笼门扎歪了，鸡崽子钻出去你拿裤腰带兜？”
刘庆峰膝盖磕在冻土上，手里半湿的竹篾啪地崩断。
他恨恨的瞪了眼吴婷，但敢怒不敢言。
经过两天努力，三个大竹笼子终于歪歪斜斜的杵在院里。
吴婷去街上买了鸡鸭鹅各两只，一公一母，准备让它们生蛋、孵蛋，再养一群鸡鸭鹅来，这样日后要是承包了村完小食堂，这些蛋和鸡鸭鹅都能直接用来做菜，她就不用再额外花钱买荤菜了。
交完最后一批围巾和瓜子礼盒，吴婷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特意准备了六个红包，每个红包都鼓鼓囊囊的。
吴婷和吴玲将红包分别递给张秀芳、庹圆燕、梅丽君、王桂花、冯小洁和刘阿妮。
吴婷端起茶杯，满眼真诚：“姊妹们听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这段时间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比村里大部分男人赚的还多，所以，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虽然今天以后，我们就先暂时散伙啦，但以后再是有什么赚钱的活，希望大家都能互相惦记，互相帮衬，我们女人也可以做老板、赚大钱。”
梅丽君接过红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嗒嗒直掉：“嗯！我们都要赚大钱。”
庹圆燕也有些哽咽：“在这里做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真的很舍不得大家。”
张秀芳喝了杯茶，大声道：“各位，以后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相助。”
人散后，院里彻底空了。
吴玲蹲在鸡笼前撒谷子，远处土路上滚来个人影，陈财满头大汗的跑来，声音带着哭腔：“妈，奶奶咽气了！”
吴玲手里的葫芦瓢当啷砸在青石板上，去年婆婆举着笤帚疙瘩追了她半个村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转眼人就没了……
吴玲扶着墙根干呕，却呕不出半滴眼泪，只是有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
鞭炮声响起。
陈家院里白幡猎猎。
陈母躺在床上，凹陷的脸颊还沾着昨夜的玉米糊，吴婷和吴玲用清水擦拭她的身体，给她换上寿衣，陈国强、陈财将她抬进棺材，方招娣和秦寡妇跪在地上往火盆里扔纸钱。
吴婷薅住陈财的后脖领往柴房拖：“你爸和秦寡妇咋回事？”
陈财看了眼吴玲，盯着鞋尖道：“他们结婚了。”
吴婷指甲掐进掌心：“你爹倒是会赶时候。”
陈财喉结上下滚动：“爸非要跟她结婚，我们劝不住，奶就是瞧见爹半夜从秦婶屋里出来，追出去摔了跤，前几天爸说秦婶有身子了，爷奶就干脆同意了他们领证结婚。”
吴玲突然笑出声，吴婷默默牵起吴玲的手，她不知道吴玲会不会伤心，但她知道，吴玲和陈国强做了二十几年夫妻，养个畜生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可陈国强的确非良人，吴玲少跟陈家牵扯总归没错。
吴婷扯了扯吴玲袖子，“姐，咱们回家吧。”
两人给陈母磕了三个响头就走了。
缘聚缘散，缘浅缘深，不过如此。
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吴婷终于等来了汪主任的消息。
汪主任骑着自行车来到吴婷家：“周六我媳妇邀请了校长来我家吃晚饭，大姐，到时你也一块过来吧？”
这汪主任，就是靠谱！
吴婷努力按捺住想要手舞足蹈的心情，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收不住：“好嘞！谢谢主任！”
离周六还有三天，吴婷想了又想，为了给自己百分百争取到承包食堂的机会，她决定动用群众的力量。
家里正好有个吃白饭的大学生，吴婷拿出本子和圆珠笔，叫来刘庆峰：“给你安排个活儿，干好了，有5块钱奖金。”
干一个活儿就有5块奖金？他妈也太大方了！
刘庆峰神采奕奕，“做啥？”
吴婷把本子和笔递给刘庆峰：“根据我说的，写下3个问题，1、你认为学校食堂提供的晌午饭能否保证孩子下午上课不挨饿？2、你对学校食堂的餐食有什么改进建议？3、你认为食堂厨子是否应该更换？你在村里看到有孩子的，就进他们屋里做调查，把答案统计下来，最后总结好。”
刘庆峰满脸疑惑：“您这是要干啥？”
吴婷不想跟他解释：“要你做你就做，别废话，做好这个调查，越细越好，建议越多越好，如果我满意，还会适当增加奖金。”
增加奖金？
刘庆峰举了个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做问卷调查这事，他简直不要太熟悉，之前在县委，刘庆峰就是出了名的笔杆子，也经常下基层做调查，而且，这还是难得的能够在吴婷面前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样吴婷才会对他刮目相看，她的钱就能传给他了……
晨雾还没散尽，刘庆峰就带着笔纸出了门。
头一户是村东头张大娘家，土坯房檐下挂着两串干辣椒。
刘庆峰记得她家有两个七岁大的双胞胎兄弟，他刚叩响门环，门缝里探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你是谁？”
刘庆峰摸出两颗糖，“小朋友，我问你们三个问题，好不好？”
两小孩瞬间就把门打开了，接过糖就吞进了嘴里。
刘庆峰蘸着吐沫记录：1、不能，2、加点肉，3、应该。
刘庆峰继续问：“你们能带我去你们的同学家里吗？”
有了孩子们的引路，刘庆峰的问卷调查做得异常顺利。
第二天，刘庆峰摸到最后一户，煤油灯从门缝漏出来，照见墙上贴满的三好学生奖状。
戴眼镜的男人扶了扶缠胶布的镜架：“孩子正在长身体，这食堂伙食根本就极不负责，我准备下个月就告到教育局去，万一我家孩子因为饮食问题考不出好成绩，谁负责？……”
吴婷点着煤油灯验工时，蛾子围着灯罩乱撞，她枯瘦的手指划过“建议更换厨子”那栏的总结：100%，忽然嗤笑：“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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