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口口相传，吴婷在“建设新村”新工地上的盒饭生意也好起来了。
吴婷决定扩大产量。
扩！必须扩！
机会就在眼前，不抓住，转眼就会被别人掰了去。
吴婷立刻锁定另外两处规模不小的工地，四个点，像四颗散落的钉子，直线距离加起来不过六公里。
目标有了，饭菜分量供应不上也是白搭。
就凭她家那两口锅，一个蜂窝煤炉子，就算累死，也填不满这四个工地的胃。
吴婷走上三楼，敲开丘素玲的门，“厂子里那点事，都处理利索了吧？”
丘素玲“嗯”了一声，眼神有些茫然。
“我看你在家也是闲着，”吴婷单刀直入，把一沓带着汗味和体温的零钱，轻轻放在掉漆的饭桌上，“要不，你帮我先做做饭？就在你家这厨房，我供菜、供油盐酱醋，水费、电费、煤球钱，全算我的。另外，给你开工钱，按天算，不比你在厂里少。”
丘素玲本能的自我怀疑道：“啊？做饭？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咱们这些女人，哪个不是围着锅台转大的？做饭的本事都刻在骨头里了！”
看着吴婷亮得灼人的眼睛，丘素玲嘴唇嗫嚅了几下：“…成！”
丘素玲家的蜂窝煤炉子点了起来。
吴婷自家的厨房也是火力全开，两口大铁锅烧得通红。
两个女人，两处灶台，食材流水般送进来，土豆、猪肉、青菜、鸡蛋…在锅铲翻飞中，变成一盆盆油亮喷香的土豆烧肉、翠绿欲滴的炒青菜、金黄焦脆的荷包蛋。
产量上来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运输。
家里唯一的运输工具，是三轮车，唯一的“司机”，是吴婷自己。
再雇个人？念头在吴婷脑子里打了个转，立刻被掐灭。
工钱、吃饭、万一偷奸耍滑…都是成本，更是风险。
刚尝到点甜头，每一分钱都得攥出水来花。
吴婷想了两天，唯一的解法：做好时间管理，精确到分钟。
四个工地，远近不同，工人下工时间也有点区别。
错峰！
她每去一个工地，就跟工人们约好放饭时间。
从十一点到一点，四个工地，时间全部填满。
日子，就在这极度疲惫与极度亢奋的拉扯中，持续了大半个月。
吴婷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颠散了架，脚底板磨出了血泡，又被反复磨破，每蹬一下车蹬，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但夜里数着到手的钞票，心里又格外满足。
只要有钱，生活就有奔头，再苦再累也无所谓！
她想好了，等她钱再赚得多点，她就去登报纸、找电视台，去发寻子启事。
这样，她找到儿子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这天，太阳格外毒辣，像是要把柏油路晒化。
吴婷蹬着三轮车冲到第四个工地后门，时间堪堪卡在一点零三分，汗水糊住了她的眼睛，短袖前襟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几个等急的工人一拥而上，熟稔地跟她打着招呼，语气带着点善意的调侃，“老板，今天晚了三分钟，差点以为你不来了呢！”
吴婷勉强扯出一个疲惫到极点的笑容：“路上…车链子掉了。”
她胡乱用胳膊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水，顾不上形象，手脚麻利地打开饭桶，将一份份冒着热气的盒饭递到工人手里，动作娴熟，带着近乎本能的机械。
最后一份盒饭递出去，吴婷下意识地抬起头，毒辣的日光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前面的是俞局，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干部特有的严肃。他看着吴婷汗湿狼狈的样子，被她这种过于生猛的生活气息给震慑住了。
站在俞局侧后一步的，是管尧，穿着件普通白衬衣，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看向吴婷的眼神，溢满心疼。
吴婷的动作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灼热的空气里凝固。
俞局率先开口，声音四平八稳：“吴婷同志，生意做得不小啊。”
吴婷猛地回神，“混口饭吃。”
俞局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自以为是的关怀：“一个女人家，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辛苦？你就来我们建设局食堂工作吧，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稳稳当当的，你随时可以来报道。”
“不用！谢谢俞局好意。”吴婷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边说边收拾东西，跨上三轮车，“再见。”
摇摇晃晃地，汇入工地外那条被烈日烤得发白的空旷马路。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吱呀声，一下，一下，像碾在俞局和管尧的心上。
空气中，只剩灼人的热浪。
俞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吴婷消失的方向，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停在树荫下的吉普车。
管尧迅速跟了上去。
车里，沉默许久，俞局看向管尧，问：“你们，很熟吗？”
管尧回答：“我们是朋友。”
晚上六点，门外响起敲门声。
“笃、笃、笃。”
吴婷撑着墙壁站起来，拧开了门锁。
管尧站在门外，楼道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
他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眉头蹙得很紧，向前迈了半步，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独属于男性的温热气息瞬间逼近。
吴婷的身体绷紧。
“这样下去不行，你会把自己累垮的，吴婷。”管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每天中午有两小时的午休时间。以后，你的盒饭，我帮你送。”
吴婷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管尧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再次重复道，“以后中午，我开车帮你送盒饭。”
真是荒谬。
吴婷抬起头：“你疯了？”
管尧眼神复杂，有心疼、不解，声音也不自觉的抬高了，“吴婷，我们是朋友，不要拒绝我的帮助，好吗？”
吴婷似被他的眼神给烫到了，后退一步，手扶上门框：“我的事，我自己扛得住！你那车金贵，装我这饭桶，跌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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