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尧赶紧站好，拉住吴婷，问：“伤着没？”
吴婷迅速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沾满尘土的搪瓷勺，走到一边，打开水壶仔细冲洗。
有工人咳嗽了声：“给我来份盒饭。”
管尧拿起提前装好的盒饭，递了过去。
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给盒饭、收钱。
吴婷冲洗完勺子，沉默地走了回来。
他自觉的站到她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
每当有工人挤得太近，管尧会不着痕迹地侧身，用身体隔开距离。当吴婷需要搬动饭桶，他的手会先一步伸过去，稳稳地提起。
盒饭卖完，管尧将饭桶搬回后备箱，驱车前往下一个工地。
路上，吴婷蜷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管尧握着方向盘，腰侧那块被她手臂箍过的地方，像被点着了火，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反复拨弄。
“刚才，谢谢你。”声音干涩，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紧绷。
吴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一缩：“没什么。”
很快就到了下一个工地，工人们像归巢的蚂蚁，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了前车之鉴，管尧的动作快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沉重的饭桶被他轻松提起，稳稳放在吴婷指定的位置，“排队！别挤！”
吴婷低着头，麻利地放饭。
一穿着沾满水泥点工装的老工人咧着嘴笑：“老板娘，你男人真不错，会疼人呐！”
吴婷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他是我朋友。”
管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
这边盒饭卖得很快。
他们马不停蹄的奔向第三个工地、第四个工地。
等四个工地全部送完，时间到了一点多。
收拾完最后一点残局，空饭桶被管尧装进后备箱。
吴婷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等等。”管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顿住，疑惑地回头。
管尧走到她面前，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散落的一缕碎发，上面沾了一点不知何时蹭上的灰土。
指尖隔着发丝掠过额头的皮肤，温热而短暂，像羽毛扫过，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吴婷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退潮，留下冰凉的指尖和擂鼓般的心跳。
“脏了。”他低声道，说完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侧身示意她上车。
吴婷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副驾，用力关上车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很多年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男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车子启动，驶离喧嚣的工地。
管尧专注地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微微有些潮湿。
他在控制，控制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冲动。
吴婷靠着车窗，冰凉的玻璃也无法降低脸上的热度。
她闭上眼，眼前却反复闪现他靠近时深邃的眼神，以及指尖拂过时的温度。
“累了？”管尧忽然开口，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吴婷摇摇头，又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低低应了声：“不累。”
过了几秒，她转过头，仔细地看向他，声音干涩，“管尧，你不用来帮我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想帮你。”他打断她，语气平淡，“我饿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吴婷怔住。
这话题转得太快，太突兀。
“……盒饭，都卖完了。”她下意识地回答。
管尧打了下方向盘，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交错，滤下破碎的光斑，在地上晃动。
车子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边停下，“你不是说没怎么出来吃过饭吗？我带你去家老面馆，很有名，也很好吃。”
这家面馆嵌在几间杂货铺中间，门脸窄旧，油漆剥落得厉害的招牌上写着“老刘头面馆”，门口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到了。”
她低着头，跟在管尧身后走进面馆。
里面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骨汤、酱油和廉价香烟混合的气味。
一个穿着深蓝色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在灶台后忙碌。
“两碗阳春面。”管尧熟练的对老师傅说道。
“管小子，这是你老婆吗？”老刘头抬头，眯着眼笑呵呵地招呼。
吴婷的脸又烧了起来，管尧拉开一张长凳，示意她坐下，淡淡冲着老刘头回了句：“刘叔，她还不是我老婆。”
她还不是我老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吴婷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哎，懂，懂！”老刘头嘿嘿笑着，转身去下面。
长条凳很窄，吴婷尽量贴着桌沿坐下，和管尧隔开一道微妙的缝隙。
面很快端上来，清亮的汤底，细白的面条，上面撒着一点碧绿的葱花和几滴金黄的猪油。
“吃吧。”管尧拿起筷子，递给她一双。
吴婷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
两人沉默地吃着。
管尧问：“味道，怎么样？”
吴婷赶紧点头：“挺好的。”
汤很鲜，面也劲道，可她食不知味，心思全在身边这个人身上。
管尧吃得很快，碗很快就见了底，他放下筷子，静静地坐着，“慢点吃，不急。”
吴婷低下头，几乎是囫囵吞枣地把剩下的面条吃完，汤都没怎么喝。
“吃好了？”
“……嗯。”吴婷放下筷子，感觉胃里沉甸甸的。
管尧起身去付钱。
车子启动，驶向嘉和园。
“到了。”管尧熄了火。
四目相对。
吴婷猛地收回视线，慌乱地推开车门，“我，我回去了！”
她几乎是跌撞着下车，管尧也紧跟着下车，帮她拿出后备箱里的铁桶。
吴婷提着铁桶，头也不敢回，脚步凌乱地冲向楼洞。
管尧没有动，目光追随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灼热感，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靠在车身上，闭上眼睛，手指用力的捏了捏眉心。
一夜没睡，他现在头疼的厉害。
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他狠狠吸了一口，将烟蒂丢掉，上车，挂挡，松离合，车子缓缓驶离。
有些事，不能急，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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