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婷一口气冲上了二楼，她停在家门口，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钥匙孔。
屋里空荡荡的，谢文丽早已回家去了，桌椅板凳被归置得一丝不苟，厨房也清扫得干干净净。
吴婷坐在椅子上，眼前似乎又闪过管尧的身影。
不行，不能这样。
她不是一二十岁的小姑娘了。
有些界限，模糊不得；有些暖意，贪图不起。
既然管尧帮了她这么多忙，这份情，她得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还掉。
吴婷的目光在狭小的屋里逡巡，最终落在墙角的旧樟木箱子上。
她打开箱子，翻找着压在箱底的几块布料，心头一动。
接下来几天，吴婷白天中午和管尧一起卖盒饭，晚上就着昏黄的灯泡为他纳鞋垫。
给他送一双自己亲手纳的鞋垫，是她能想到的，最实用、也最不显轻浮的谢礼。
不贵，却耗心血和时间。
一周后，吴婷捧着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走到管尧面前，声音有点发紧，“这几天谢谢你，管尧，这是我的谢礼。”
她把旧报纸包裹往前一递，动作快得像怕烫手。
管尧没有立刻接，只是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问：这是什么？
吴婷耳根滚烫，就在快要承受不住，手指微动，想把手缩回来时，管尧动了，他没有直接去接包裹，而是用掌心，轻轻覆在吴婷紧攥着包裹的手背上。
“谢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掌心很热，熨帖着她冰凉的手背皮肤，那热度几乎要灼伤人。
“你拿着呀。”她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管尧终于松开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接过那个被两人体温焐得有些温热的包裹。
他没有打开，用手指捏了捏，然后随意地揣进宽大的口袋里。
揣进口袋后，他的手并没有拿出来，隔着布料，在那小包的位置，无意识地、轻轻地按了按。
这细微的动作，被吴婷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让她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
“有空吗？”
吴婷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抬头，茫然地应了一声，“啊？”
管尧从车上拿出两张盖着蓝色印章的票子晃了晃，“晚上陪我看个电影吧？电影票我都买好了！”
不等她反应，他就把其中一张印着蓝印章的票根，直接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去看电影？和他？
吴婷心跳瞬间失序。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还没看过电影呢。
管尧似乎没打算给她任何思考或拒绝的机会，“走，上车。”
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推进了车里。
电影院门口灯火通明，巨大的海报牌上画着色彩浓烈的《庐山恋》剧照。
人很多，拥挤不堪。
管尧和吴婷下车走过去，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虚虚地护在吴婷身侧。
吴婷能感觉到他手臂带起的微小气流，拂过她的发梢和手臂外侧的皮肤，带来微妙的麻痒感。
电影院内光线昏暗，只有银幕反射的光线明明灭灭。
找到座位时，吴婷暗自松了口气，他们的位置在中间靠后，视野不错，但并非连座，中间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
两人各自在过道两边的硬木翻板椅上坐下。
她端端正正地坐好，双手放在膝上，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管尧看了看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灯光缓缓熄灭，放映厅被黑暗笼罩，只有银幕上的光亮逐渐增强。
电影开始了。
银幕上，庐山云雾缭绕，男主角骑着自行车，载着女主角在林间小道上飞驰。
管尧在口袋里摸了摸，越过窄窄的过道，将手伸到吴婷的身前。
他的手掌稳稳停在空中，掌心放着两颗用油纸包着的陈皮梅。
吴婷没料到管尧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有些慌乱地拈起那两颗陈皮梅，迅速塞进自己的嘴里。陈皮梅的酸甜味道在她的口腔里弥漫开来。
管尧慢慢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将手慢悠悠地揣回了口袋里。
电影的后半段，吴婷看得魂不守舍，剧情讲了什么，她全然不知，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只伸过来的手，还有黑暗中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银幕上打出“剧终”的字样，顶棚昏黄的白炽灯“啪”地亮起，人群像解除了封印，呼啦啦站起来，吵嚷着向出口涌去。
“走了。”管尧的声音在嘈杂中响起。
吴婷猛地站起来，跟随着他的背影机械地向出口挪动。
走出影厅大门，夜风拂过，吹散了方才影院的闷热，让她滚烫的脸颊感到一丝舒服的清凉。
电影院门口人声鼎沸，散场的人群、等着下一场入场的观众、推着自行车吆喝卖零嘴的小贩……
一个举着汽水叫卖的小贩为躲避一辆突然窜出的自行车，猛地向旁边一歪，一瓶用绳子系着瓶口的橘子汽水脱手而出，直直地朝着吴婷砸落下来。
“小心！”管尧反应快得惊人，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迅速而紧密地往自己怀里一带。
汽水瓶砸在他们脚边不远处的水泥地上，橙黄色的液体和泡沫溅了一地。
吴婷的身体因惯性紧贴着管尧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下巴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发顶，灼人的热度和坚实的心跳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危险解除，管尧便立刻松开了揽着她肩膀的手臂，微微后退一步，两人重新回到安全距离。
“你没事吧？”
吴婷的心跳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她有些恍惚地回答道：“……没、没事。”
“走吧，我送你回家。”
吴婷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向停车的地方。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快到吴婷家时，管尧突然问道：“明天是不是要回许家村？”
吴婷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
管尧沉默了一下：“可以晚点吗？我三点多来接你。”
吴婷看着他，答：“我可以自己坐车过去。”
管尧淡淡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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