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重新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吴婷和管尧站在初具雏形的围墙边。
吴大宝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吴婷的腿，尾巴摇得欢快。
吴婷蹲下身，指尖陷入它厚实的毛发里，轻轻揉了揉。
管尧看着她沉静的侧影，心中的弦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夕阳熔金，泼洒下来，将两人并肩而立的影子拉得颀长。
段筝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气还没喘匀，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吴姐！他答应啦！真答应啦！”
吴婷极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即拍了拍裤腿上的灰：“那我们就回城了。”
管尧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掐得刚刚好。
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替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进城时，天已擦黑，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晕染着城市特有的烟火气。
他没有直接送吴婷回家。
车子驶过几个熟悉的街口，缓缓停在一家名叫“甜蜜蜜西点屋”的临街店铺前。
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谈事？
吴婷心头疑窦丛生。
她抿了抿唇，压下疑问，迈步走了进去。
店里很安静，弥漫着浓郁的甜香和奶香。
靠窗的小圆桌上，赫然摆着一个圆形的奶油蛋糕，蛋糕不大，雪白的奶油裱花精致，顶上用鲜红的果酱歪歪扭扭写着“吴婷生日快乐”，旁边还插着几支细细的彩色蜡烛。
蛋糕的四周，簇拥着几样东西：一盒包装精美的麦乳精，一瓶用红绸带系着瓶口的友谊牌雪花膏，还有一个牛皮纸包，敞着口，露出里面油汪汪的桃酥和江米条。
吴婷愣住了，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管尧。
吴婷生日快乐？
今天是她生日？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
管尧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笼罩：“上回帮你跑个体户执照那会儿，看过一眼你的身份证。”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带着灼人的热度，却又极力克制着，“看你最近太累，想着……总该有点高兴的事儿。”
“你……”
她看着管尧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炽热得让她心惊。
管尧走到桌边，拿起一盒火柴，“嚓”的一声，橘黄火苗跳跃着，点燃了那几支细细的生日蜡烛。
他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诱哄，“来，许个愿。”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几秒后，吴婷睁开眼，鼓起腮帮，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管尧拿起旁边的刀，开始切蛋糕。他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切下一块带着红字“婷”的三角，放在白瓷碟子里，推到吴婷面前。
“尝尝？听说味道不错。”
奶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吴婷小口吃着，低垂着眼睑，刻意不去看对面的人。
“好吃吗？”
“嗯。”
管尧像是得到某种重要的肯定，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又给自己切了一块，大口吃起来，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吃完蛋糕，管尧把装着点心、麦乳精、雪花膏的袋子一股脑塞给吴婷：“生日礼物。”
吴婷下意识地想推拒。
“拿着！”管尧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
吴婷抱着沉甸甸的袋子，心头莫名一软，低声道：“谢谢。”
原来，被人珍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管尧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些。他不再看她，转身对柜台后的店员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向门口，推开了玻璃门。
车子重新发动，驶入城市的夜色。
次日，刚从市场买完菜回来，楼下传来自行车链条的摩擦声，吱吱嘎嘎。
“婶子！”
熟悉的声音。
吴婷赶忙出来，逆着晨光，只见刘阿妮俏生生的站在楼下，脚边还有一个灰色蛇皮袋。
半年多不见，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漂亮了，脸上带着长途颠簸后的疲惫，但眼睛，亮晶晶的。
可上辈子，她并没有来过海城。
她怎么会来呢？
吴婷立刻下楼，“阿妮，你咋来了？你爸妈知道吗？”
刘阿妮赶紧打开蛇皮袋，浓烈熟悉的混合气味散了出来，晒干笋衣的清香、炒花生米的焦香、还有老家秘制腌辣椒的咸鲜辛辣味儿。
“知道！”刘阿妮声音清脆，“这是爷奶和玲婶儿让我带给你的，都是家里晒的、腌的，王阳哥的电话和地址也是春桃姐给的，说是找到他就能找到你。”
帮吴婷和刘阿妮把蛇皮袋搬上楼，王阳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缸子凉白开，嘿嘿笑着：“吴婶子，这丫头主意大着呢！她是来看她男朋友的！”
男朋友？
“白谦？”吴婷归置蛇皮袋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刘阿妮。
“嗯。”刘阿妮手指绞着头发上的红头绳，“他说想我了，我就想来看看他，给他个惊喜。”
为了一个男人，她就敢独自千里迢迢来一个陌生的城市。
吴婷看着刘阿妮盛满星子的眼睛，喉咙里堵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
在吴婷家补觉醒来，到了下午，日头稍稍偏西，热气也稍微收敛了一点。
刘阿妮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坐公交去了白谦的学校。
两小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从楼下狂奔上来。
门被撞开，吴婷倏地抬起头。
刘阿妮站在门口，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泥塑，脸色煞白，早上精心梳好的辫子散了半边，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颊边和脖颈上。
她看着吴婷，像溺水的人看着一根浮木，发出破碎的呜咽：“婶子……他……”
后面的话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淹没，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吴婷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刘阿妮，把她往屋里带：“是白谦欺负你了？”
刘阿妮是被吴婷半抱着挪到床边坐下，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住自己，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夹杂着不成句的控诉：“我……看到他了！他和……一个女的抱在一起……呜……”
她说不下去了，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
吴婷一步步走到床边，轻轻抱住刘阿妮，“阿妮，想回家吗？”
刘阿妮没说话，在床上哭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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