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盒饭和饭桶全部搬上车，吴婷直起腰，抹了把额角渗出的汗珠，又转身噔噔噔冲回楼上，将刘阿妮从卧室床上拉了起来：“起来！跟我卖盒饭去！”
刘阿妮被生拽起来，迷瞪着眼，脚下虚浮，被推到水泥池子前，冰凉的自来水泼在脸上，混沌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些。
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脸还来不及看清，人已被吴婷半推半搡地带下了楼。
车门打开，管尧探出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都装好了？”
吴婷“嗯”了一声，气息微促，顺手把还在发懵的刘阿妮塞进后座。
车门关上，刘阿妮终于真正清醒。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轿车。
皮质座椅的触感陌生而光滑，带着凉意，她忍不住偷偷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里打量着开车的管尧，他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很放松，手腕上戴着一块亮闪闪的金属表。
巨大的好奇心冲破了她的局促，刘阿妮鬼使神差地向前倾身，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直接地问：“你是谁？”
吴婷拍了一下她伸过来的脑袋，“没规矩！”
转头对管尧介绍道：“管尧，这是我侄女，阿妮。”
管尧从后视镜里回望了一眼，目光在镜中与刘阿妮好奇的视线短暂相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阿妮，你好。叫我管叔叔就行。”
管叔叔？
他看起来顶多三十来岁，哪里像“叔叔”？
刘阿妮下意识地撇撇嘴，视线像不安分的小虫，在吴婷略显紧绷的侧脸线条和管尧镜中那从容含笑的眉眼之间，来来回回地逡巡。
刘阿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心口莫名地跳快了几分。
她婶子，不会谈恋爱了吧？
还是姐弟恋？
不过这男人，长得倒是蛮帅的。
刘阿妮短暂的忘记了失恋的痛苦，满脑子都是对吴婷和管叔叔八卦的好奇。
到达工地，吴婷利落地支起简易摊位，掀开饭桶盖子，浓郁的饭菜香立刻成了最诱人的招牌。
有了刘阿妮这个帮手，吴婷的盒饭卖得更快了。
刘阿妮是个天生的销售，尤其擅长察言观色，对着年长的，一声脆生生的“大叔”喊得人心软；遇上面相和善的，几句家常里短的闲话，什么“您老家雨水多不多”、“孩子该考学了吧”，立刻拉近了距离，工人们都很喜欢她。
这天收摊格外早。
回到家里，刘阿妮有些无聊，拉着吴婷要出去逛逛。
吴婷累得腰背酸胀，本想拒绝，可看着刘阿妮脸上要溢出来的活力，拒绝的话憋了回去，“……嗯，走吧。”
走在马路上，刘阿妮脚步轻快，东张西望，对一切都充满新奇。
走着走着，刘阿妮挽着吴婷的手，小心试探道：“婶子，你和管叔叔，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对你好吗？你们会结婚吗？……”
听着刘阿妮络绎不绝的问话，吴婷直接按住了她的嘴巴。
一道身影突兀地拦在她们面前。
是个年轻男人，瘦高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磨起了毛边。
他脸上带着急切，“同志！行行好！我就剩最后一点了，发完就能回去交差，你们帮我收一张吧？就一张！”
他把一张广告纸片塞到刘阿妮手里。
刘阿妮被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接住了那张薄薄的纸片。
吴婷皱着眉，凑近来看。
那是张驾校的招生宣传单。
印刷质量很差，纸张薄脆，边缘毛糙，最醒目的位置画着一个线条粗陋的男人侧影，双手握着方向盘，旁边用刺目的大红字印着口号：“海城交通技校，包教包会！手握方向盘，前程无限宽！”
落款是个模糊的地址和电话。
吴婷的目光从那张粗劣的纸片上抬起，缓缓移向身边的刘阿妮，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窜过她的脑海。
她倏地转向那个正要离开的瘦高个，声音陡然拔高：“这个，在哪里报名？”
刘阿妮懵了，眼睛瞪得溜圆，手里那张薄脆的传单仿佛瞬间变得滚烫，“报……报什么名？”
吴婷看着茫然无措的刘阿妮，笑眯眯道：“学！开！车！我和你，咱俩都学！”
空气凝固了。
刘阿妮的嘴大大张着，震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学开车？两个女人？
在这个女司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稀罕的年月？
这得花多少钱？多少时间？
婶子……她疯了吗？！
……
发传单的瘦高个被吴婷的叫喊震慑住，愣在原地。
海城交通技校报名点。
办理报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看着吴婷和刘阿妮，嘴角慢慢向下撇去，“学开车？你俩？女的？方向盘可比锄头把儿沉多了，离合器那玩意儿，一脚下去没点力气可踩不动！咱们驾校，也没收过女学生，你们还是回去吧！”
吴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微微侧过身，动作沉稳地从贴身的衬衫内袋里，掏出一卷钞票，然后用力地拍在报名桌上。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交钱，赶紧给我们报名表！”
男人的嗤笑僵在了嘴角。
没看出来，这女人竟然还挺有钱！
他张了张嘴，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印着蓝色油墨的表格，又拿出一个沾满红色印泥的海绵盒子，推到桌子边缘。
他干这工作十几年了，真是第一次见有女人来学车，简直匪夷所思。
“喏！填表！按手印！学不会不退学费的哦！”
吴婷拿起表格，递给刘阿妮一张。
两人按照提示填完资料，男人收走表格和钱，又丢给她们两张盖着模糊红章的收据。
“行了！你们每天啥时候有空？我们这边给你们安排教练。”
语气依旧不耐烦。
吴婷看着他：“每天下午两点以后，我们都有空，你放心，我们这两个女人，一定能学会！”
走出海城交通技校报名点，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
吴婷把两张薄薄的收据仔细折好，重新塞回贴身衣袋里。
吴婷拉起刘阿妮的手：“阿妮，一定要好好学！不蒸馒头争口气，知道不？”
被迫安排上学车的刘阿妮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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