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守他的警察发现时，赵九郎已经闪身出了派出所大门。重获自由的少年一路狂奔，七扭八拐，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见了踪影，像一阵扫过的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九郎像一只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地逃离了派出所。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只知道尽量避开行人拼命地跑，仿佛有恶鬼在身后追赶他一般。他的心跳得相当厉害，仿佛要从胸腔里冲出来掉到地上了。
直到确实跑不动了，他才瘫倒在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上。工地四周杂草丛生，残余的沙子、空心砖，废水泥堆的到处都是。几栋未完工的建筑骨架阴森地矗立着，像是一座座沉默的怪兽，注视着闯入的小孩。
这里荒凉而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腐败的味道，再配上几声乌鸦的叫声，更显得凄凉和阴森，像一个被遗忘的世界。
赵九郎这才意识到，自己虽然逃离了派出所，却还在这座城市。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不知道何去何从。无法抗拒的饥饿、恐惧、疲惫，像潮水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在里面。
赵九郎找到一堵断墙，用几块破竹模板斜搭在上面，让下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区域，这样阳光就被挡在了外面。而且他还幸运地找到了一张双人的凉席，四周虽然破烂了，但中间部分还算完整。赵九郎就把它整理了一下，垫在地下，他睡在上面面积足够了。
他钻进这个三角形的窝棚，蜷缩着身体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被惊醒后，接着再睡。这小孩太累了，他用睡眠抵御着饥饿和恐惧。赵九郎打算就这样等待天黑的到来，天黑以后，他觉着才是安全的。才是让他自由行动的时间，他认为这个时间，找点食物填饱肚子应该不是难事。
一想到吃饭，赵九郎就想起了猴子，因为最后一顿饭是猴子提供给他的，一想起那顿丰盛晚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猴子来了。于是他就做起了一个关于猴子的梦来：
‘在那个梦里，饥肠辘辘的赵九郎，碰到一个流浪的老头，老头满脸污垢，乱蓬蓬的胡子垂到胸口，衣服破烂得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手里握着一根粗糙的棍子，那应该是一根树枝修剪出来的。
肩上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看起来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宝贝。老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嘴里不知道他哼的什么调子，反正满嘴哼哼唧唧嘀嘀咕咕。赵九郎见到这老头后，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来，仿佛这老人家是他旧日的老相识。
他忍不住把自己的委屈向这个老头说了出来——说猴子怎么在关键时刻否认了自己，怎么冷漠地装作不认识他。不管警察怎么严酷的对待猴子，他也坚决否认和自己有关系。
老头听完赵九郎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用那根树枝做的手杖在地上画了一些神秘的符号，然后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你错怪猴子了。”听到老头这样说，赵九郎愣住了。
“他装作不认你，不是怕连累自己，而是怕连累了你。”老头顿了顿，眼神深邃如井。
“警察盯上了你们这条线，只要你们相互咬住不放，迟早都会牵出来。猴子相当聪明，他知道，只要他咬死说不认识你，警察就会以为你是孤身一人，没有调查的价值，这样你才有机会脱身。”
听到老头深刻的分析。赵九郎立即茅塞顿开，他发现自己冤枉了猴子，心中充满了懊悔和愧疚。
老头继续道：“孩子，他这是替你挡了一刀呀，你在道上经历的少，难怪你不理解其中的道理，才会怨恨他，你真是冤枉他了。”
梦里刮得风很大，呼呼地吹过。赵九郎只觉浑身发冷，仿佛站在冬天的空气中，任由寒风吹在自己的身上。他忽然想起那个被警察审讯的晚上，猴子无助地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孩子表现的眼神，不是冷漠，是决绝；不是逃避，是牺牲。
他猛地睁开眼，天还没亮，窗外黑沉沉的，屋内只有钟表滴答作响。可他的心，已经翻江倒海，他决定去派出所找猴子……
“嘿，小子，你还睡得挺香呢？这可是老子的地盘啊！”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赵九郎耳边响起，他的梦被这个声音惊醒，赵九郎惊恐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站在他面前，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
这个流浪幽灵的出现，把赵九郎吓得不轻，因为他的梦里，出现的那个流浪老者，怎么跟面前这个几乎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情况呢？赵铁郎张着嘴，眼睛瞪着。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被这个梦见的老头吓住了。他就这么痴呆地望着眼前的老流浪汉，半响没有缓过神来。
“……是吗，你说的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进来的，那我走……我走好了……”
赵九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警惕地看着老人，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和梦里的到底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和梦里那个老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他眼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回答的很慌乱。
老人看到这个孩子前言不搭后语的窘态，笑了起来，而且露出一口黄牙：
“算了，小娃子！我逗你玩呢，我一个老人家，占什么地盘啊，我跟你一样，也是个快乐的流浪汉。哈哈……别害怕，我不是坏人。看你这样子，是离家出走了？还是被你爸爸赶出来了呢？“
说到这里老人怜惜的看看他。
”哎，要是那样，你就真是傻，就算爹妈对你再不好，也比外人强啊。不管怎么说，你起码还有个家，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当流浪汉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嘿嘿嘿……”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和无奈。
赵九郎犹豫了一下，还是向老人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最后他向老人表态：说宁可四处流浪，他也不想进少管所，被逼无奈，才不得不从派出所逃了出来。赵九郎讲故事的时候，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但是中间仍然夹杂着一丝颤抖。
老人听完他的诉说，叹了口气：
“唉，现在这世道越来越没有天理了。一个小孩子招谁惹谁了，说假话不行，说真话，反而遭惩罚。”
老人说完，从编织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两个馒头和一瓶水递给赵九郎。
“你饿坏了吧？来，孩子，先吃点东西吧。”接着，老人又递给他两袋榨菜。
“来，搭着这个吃，可香了。”老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赵九郎看看老人黑漆漆的手，又看看他手里的食物，他毫不犹豫地抓过来，不顾馒头的冷硬和水的冰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是他从派出所逃出来后，吃的第一顿饭。馒头的麦香和水的甘甜，驱散了他腹内的饥饿，再加上榨菜的佐餐，这顿饭真是香啊。
“老爷子，我，我肚子吃饱了。谢！谢了！”赵九郎吃饱喝足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老爷子，你！你叫什么呀？”
“叫我老郭头就行，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老人温和地朝他点点头，同时伸手轻轻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这时，赵九郎惊讶地发现，老郭头的胡须居然是青色的。
“你一直待在这附近吗？”赵九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心里十分好奇，老郭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毕竟那个梦太过离奇了。
“我无家可归，只能在街上四处流浪，哪里能讨到饭吃，就往哪里去。”老郭头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年头，像我这样东流西荡的人多如牛毛，不足为奇呀”这时，他的眼神望向了远方。
“那你这样也挺好，在乡下，要种地。在城里，我听说还要挣钱。老郭头，你多自由啊，想干啥干啥。”赵九郎紧追着问道，他的心中满是困惑，很想知道做个流浪汉是怎么混饭吃的？
“孩子，我还能有什么招呢？种再多的地也是为了吃饱饭。城里打工也是为了吃饭，我这样到处走走，到处溜溜，同样是为了吃饱肚子。今天吃饱了，就不想明天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嘿嘿……。”
老乞丐苦笑着说，笑容里还透着一种难懂的深奥。
“要是哪天我死在街上了，阿弥陀佛，也算是解脱了。嘿嘿……”
他的笑声宛如风中飘零的一片落叶，虚幻而又凄凉。赵九郎沉默了，他对老郭头的话似懂非懂。接下来该说什么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老郭头对接了。
“老爷子，我现在呢，嗯，怎么说呢？我有家跟没家一样，因为我家早都散了。爹和妈多年都没见到了，老爷子不怕你笑话，我都记不起他们长啥样了。老爷子，我身上没有一毛钱， 哎！也不知道往哪儿去。”
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助，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大人丢掉的小孩子。
“孩子，今天遇到你也是个蛮奇怪的事情。这一片儿，我都有一两个月没有来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跑到这儿来了。看来我们两个是个缘分哪。“老乞丐的话语里带有不可思议的味道。对于碰到赵九郎这件事，老郭头也感到很惊奇、很意外。
”孩子，就冲咱爷俩这缘分，如果你不怕丢人，从现在起就跟我混吧，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生存技巧。”老郭头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精明与狡黠“我教你这些小玩意儿，虽说赚不了什么大钱，起码你不至于挨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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