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郭头又抓起一把泥土,在赵九郎脸上涂抹一番,仿佛要把那张白净的脸,变成一块干旱的土地。然后,他让赵九郎练习了几遍乞讨的姿态和话语。

“装可怜,可不是让你真流眼泪,真的哭,你有多少眼泪流啊?再说眼泪鼻涕挂在脸上多恶心,本身人家想给钱了,看你脸上那个恶心劲也吓跑了。”

老头做出一副苦相来,原本皱纹密布的脸马上成了老树皮,让人看了就觉得那是生活不易的结果。

”孩子,你现在看看我。”

赵九郎抬头看到老郭头装成凄凉而无助的那个样子,让他都心酸来起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装出来的。要人看起来你在哭,但还没有眼泪,而且让人感到心疼你。你的样子引起别人的可怜了,人家才能心甘情愿给你钱,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你多想想我的话,悟出理来了,也就会了。”

老郭头一边指点,一边示范,他所传达的信息,比高等院校的教授还有智慧。

"讨饭也是一门学问啊,别以为简单。你只要掌握了他的精髓,不仅可以有钱吃饭,甚至可以养家糊口啊,孩子用点心,你会成功的。“

老郭头顿了顿,又补充道:

”要装得可怜但不能过于卑微,那会让人觉得你可耻。要低声下气,但又不能失去尊严,有骨气的乞丐,才会值得人同情。“

老郭头语重心长地嘱咐着自己的弟子。

赵九郎学着老郭头的样子,跪在地上,低声反复说着,师傅告诉他的乞讨话术:“好心人,行行好吧,给口饭吃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一开始,赵九郎还觉得难为情,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但看到老郭头那一脸坦然的样子,也就渐渐放开了顾虑,开始专心致志地扮演起乞丐的角色来。超市门口人来人往,大多数人对他们是视而不见的。

仿佛他们是空气,是尘埃,是不存在的东西。只有少数人会往他们的破碗里扔几个硬币,“叮当”作响,很像命运嘲弄时的讥笑。赵九郎跪在那里,看着那几个可怜巴巴的硬币,心里五味杂陈,酸涩、无奈、屈辱……等等。不约而同都来了,有几次他想站起来一走了之。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黑发披肩,穿一条火焰般热烈的红连衣裙,脚踩一双黑高跟鞋,步履轻盈,在配上她手里那个包包,让她更显得自信而优雅。

赵九郎一看这女人,眼睛不禁一亮,认为美女会同情他这个小孩子的。可谁知,那女人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放进了老郭头的碗里,还温柔地说道:“老人家,吃几顿饱饭吧。”那声音里带着动听的怜悯和关怀。

这时,老郭头顿时表现出另一种状态来,他又是点头又是哈腰:

“谢谢!谢谢您啊!好心人!您真是菩萨心肠啊!”

老郭头说这些话时,赵九郎似乎听到了一阵悲凉的哭腔来。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奈,仿佛一个在苦海中挣扎的人,终于看到了希望的灯塔。

女人微微一笑,留下一阵香风,转身进了超市。

赵九郎看到自己失算了,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等没人的时候,他忍不住好奇地问老郭头:“师傅!那个女人怎么偏偏给你大票子,不给我这个小孩子呢?是不是我还是不够可怜啊?”

老郭头斜了他一眼,轻轻拍拍他的小脑袋说道:

“对呀!你现在感受到了吧?能让人可怜,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才叫专业!你不要以为乞讨是个人就能干的啊?这可是个技术活,说高雅一点儿,叫做综合艺术。学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知道吗?别急,慢慢来。”

赵九郎听得一头雾水:“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师傅,我听着有点头晕呢。”

老郭头神秘一笑说:

“是不是很想知道啊?那就好好学吧,时间长得很,你有一天比我还厉害的,咱们……”

老人突然停住了说话,然后惊恐地四处东张西望起来。然后竖起耳朵,仿佛在聆听什么危险的声音。他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树叶,在哪瑟瑟发抖。

老郭头猛地站起身,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那灵活的身手,完全不像一个上岁数的人:

“小子,快走,东西不要了!”

他惊恐地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摸不着头脑的赵九郎正要问个究竟,却被老郭头一把抓住了手臂,硬给拖走了。地上那只破碗被他们碰翻了,在地上打起了滚,零钱散落了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显得慌乱无章。

老人此时就像见了鬼,脸上尽是汗水,恐惧让他急促地呼吸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

“***!是‘黑皮’!快走!”

老郭头拽着赵九郎在人群中穿梭,他们像泥鳅一样滑过来滑过去,躲避着行人的身体和物品。老头有把子力气,他把赵九郎拖得像个木偶玩具,双脚几乎离地,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

老头突然拽着赵九郎钻进了路边的菜市场。这里人声鼎沸,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两人差点被一个提着活鸡的大妈撞个满怀,那只鸡扑腾着翅膀,发出惊恐的叫声。两人顾不上满地黑色污水的人行路,快速地绕行,躲避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蔬菜、水果,还有行人。

这一老一少带着一身的鱼腥和蔬菜味,好不容易钻出了菜市场,躲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老郭头一屁股坐在树坑边上,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发出令人担忧的声响:

“娘的,累死老子了!”

老郭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赵九郎也累得够呛,他蹲下身子,边喘边问老人”老爷子!看把你吓的,你不会碰到鬼了吧?师傅,‘黑皮’是谁?他很厉害吗?“

老郭头白了他一眼,“他要是鬼就好了,那就给他烧炷香。问题他不是个鬼,是个恶棍,烧香也没用。”

老郭头又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厌恶:

“哎!真是小孩他娘,说来话长。这个‘黑皮’原名叫林学文,是个专偷小汽车的职业贼娃子。几年前,我和他在同一个监狱服刑。那小子心术不正,想跟我学点‘飞贼’的技术,被我回绝了。从那以后,他就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我,而且还想利用我干‘脏活’。”

赵九郎被老郭头口中‘飞贼’两个字儿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老郭头竟然是一个世外高人。怪不得身手如此敏捷,要不是今天这个意外插曲,赵九郎还以为师傅就是一个伸手要饭的乞丐呢。

不过,他现在多了一层担心,如果那个‘黑皮’真的缠上了他们,以后的日子恐怕就要东躲西藏了。

“ 师傅!那我们该怎么对付他?要不要报警?”赵九郎提议道,他觉得依靠警察的力量,或许可以摆脱‘黑皮’的纠缠。

老郭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报警?没用的!像‘黑皮’这种人,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早就成逃避法律的老炮了。再说,像我们这些既不体面又没分量的流浪汉,恐怕没人重视我们的死活,靠人不如靠自己,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招数来逃避他,反击他。”

说完,老郭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黑皮’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老郭头带着赵九郎,一路小跑,来到路边的公交车站。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黑皮’的影子,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去哪儿?”赵九郎气喘吁吁地问道,他已经有些跟不上老郭头的步伐了。

“去郊外!城里人多眼杂,‘黑皮’眼线又多,容易被他闻到味儿,我们今晚先在郊外凑合一下。”老郭头肯定地说。

两人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66路公交车。车厢里人不多,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赵九郎还没老郭头精神好,没一会儿他就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儿。老郭头轻松地抽着烟,眼睛瞅着窗外思考着问题。

公交车一路颠簸,驶出了繁华的市区,进入了荒凉的郊外。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单调起来,点缀在山间田地的农舍,开始冒起了炊烟。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在一个偏僻的站点停了下来,这应该是66路公交车的终点站。老郭头拉着迷迷糊糊的赵九郎下了车,然后找到一个小卖部,买了一个大桶纯净水和几个小瓶纯净水。接着他们沿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向东南方向走去。

“师傅,买那么多水干什么呀?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你家住在乡下吗?”清新芬芳的乡间空气让赵九郎清醒了很多,赵九郎好奇地问老人。

“小娃子!到了你就知道了。”老郭头神秘一笑,催促赵九郎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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