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联系上哥哥嫂子这件事，何玉书反反复复思量过很多遍。
多年后小侄女找上门来时，说过很多南吕公社的话。
其中她印象最深的就有一条。
南吕公社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是猎户。他们信奉山神，认为山神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家家户户也能从深山里有所收获。
可有一条铁律——山神不允许外来人进入深山。
根据小侄女话里话外对南吕公社生活的形容，何玉书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推算，却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个想法。
会不会，南吕公社所在的那座大山，他们村里人人口口相传的，外人不能涉足的深山，是不是存在着人为养殖？
不然为什么，山里的野猪总是杀不尽呢？
又怎么总是，恰好在他们公社需要肉食的时候，就能有野猪下山毁坏一星半点儿不太要紧的田地，热心地变成家家户户餐桌上的一道菜呢？
按照小侄女的说法，即使是他们那些下放的人，也能偶尔吃到一些边角料。
何玉书越计算，越觉得那养殖场确有其事。
可如何从南吕公社手中拿到足够多的野猪肉，又成了一个分外棘手的问题。
毕竟，没谁会愿意承认山里的野猪都是他们圈养的。
由原本为民除害的公社集体肉食，变成要用肉票兑换的，要覆盖整个省的集体肉食。
对南吕公社的人来说，意义太不一样了。
最好是能够和南吕公社的人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促成这笔交易。
这样的话，她在南吕公社行走就能方便很多，也自然能找到合适的人，帮她暗中关照一下自己的哥哥。
还有一年的时间，她还有机会得知自己嫂子被逼疯，自己哥哥跟着殉情的真相。
哥哥嫂子的死劫，也就有可能可以解开。
还有，按照时间来算，自己的小侄女这时候应该也出生了。
下车了之后该去供销社给小侄女也买点东西才是。
车子在山路上摇摇晃晃颠七扭八，一直到了山花县，下了车，何玉书才回了神。
奇怪地问站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徐应清。
“我去南吕公社出差，你去南吕公社干什么？”
“你这么闲，都不用上班的吗？”
徐应清心头梗塞。
他费那么大的劲，请不到假，勉强拿了个出差的活，才能跟着何玉书一道过来。
结果何玉书问他是不是太闲了。
徐应清怀疑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心。
可见何玉书拔腿就想走，一副要跟他这个落后分子划清界限的架势，徐应清又赶紧拉住她。
“当然是厂里派我来出差的，还能是干嘛的。”
徐应清从自己公文包里拿出来一封手写信。
“这边有个交流研讨会，邀请我参加。”
“夏厂长答应下来了，我没办法拒绝。”
“你别跑了，南吕公社会派人来接我，跟我在这一起等等吧。”
何玉书看看四周。
整个车站基本上没什么来往行人，车站小房子的售票员也靠在柜台上打着呵欠。
何玉书看一眼徐应清手里的邀请函，上面确实写了交流会定在南吕公社，也会有人过来接他们。
何玉书顿时不动了，跟徐应清闲聊。
“南吕公社不是整个省最穷困的公社吗？怎么还能承办这种交流会？”
这个年头承办交流会，虽然不必办得多宏大，可也没有一分一毫都不花费的道理。
整个省最穷困的地方能提出要承办交流会，这种申请还能被批下来，这其中就有点意思了。
徐应清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这个交流会是南吕公社红旗村第一生产大队的队长王铁柱要求提出的。”
“要求年年提。”
“我们生产大队想学习机械化养猪。”
何玉书脸上表情也同款微妙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他们生产队，应该没养过猪吧？”
徐应清低声附和。
“最起码表面上是没养过家猪的。”
何玉书和徐应清面面相觑。
两人瞬间明白，对方都知道南吕公社背后指定有点幺蛾子。
何玉书清了清嗓子。
“你对南吕公社很了解？”
徐应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只得呐呐了一句，“还好。”
气氛有些尴尬时，负责接人的老乡过来了。
一头黑亮壮实的大水牛慢悠悠地走过来，板车上杂七杂八地拉了不少东西。
所有东西都虚虚铺开，没有一点儿留给人坐的位置。
何玉书没吭声。
徐应清迎上去，还没开口，就先往老乡兜里塞了点烟叶。
何玉书见他这熟练的动作，甚至没反应过来那小子的烟叶是从哪掏出来的。
徐应清亲切地跟老乡闲扯了几句，原本铺得满满当当的板车顿时空出一个角。
“这位小何同志，你也是机械厂的技术员吗？这次是跟徐技术员一起参加交流会的？”
“这次交流会可来了不少人，都在前面等着咱们过去呢。”
“徐技术员说你脚崴了还没好，你可别逞强，赶紧坐上来。从这到南吕公社还好远呢。”
何玉书动了动嘴。
自己什么时候崴了脚了，怎么没被通知。
但想到徐应清刚塞过去的烟叶，又觉得这老乡嘴里的脚崴了就是个借口。
徐应清跟他闲扯的时候，可没提她脚不好。
不过是说了一句，这次麻烦叔多照顾照顾，往老乡兜里塞烟叶的动作十分明显且诚恳罢了。
何玉书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么自然且真诚地送礼，还暗暗提要求，她还没学会。
徐应清明显知道何玉书此时在想什么，等老乡驾着牛车开始有的时候，徐应清走在何玉书旁边的一侧。
“现在还没到你的主场，等进了村碰见了婶子大妈们，你可要顶住。”
“我每回碰见村里的大妈们都想跑。”
徐应清一说，何玉书就有画面感了。
徐应清从小就招女性长辈们喜欢。
小的时候被掐脸，大了就被问喜不喜欢他们家女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何玉书抿住嘴，尽量不笑。
“嗯，我指定顶住。我帮大妈们把你按住。”
“你摁年猪呢？”
不远处，等着一同汇合的人群中。
徐建刚被厂里的同事捅了捅胳膊。
“诶，小徐，之前跟你说的你听明白没有？”
徐建刚皱着眉一脸厌烦。
同事不放心，反复叮嘱。
“我可是打听过了，这个交流会徐应清同志可是回回都到场。”
“组长听说徐应清技术员正在追求你的表妹，可是花了大力气帮你撕来了一个名额。”
“你可要争气点，看见徐应清同志就上去跟他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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