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访文定定地看了何玉书一眼，没说话，反而让大家吃饭喝茶。
这个举动的意味太明显了。
后续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神思不属起来。
一行人将夏访文徐应清送走，又跟村干部道别，何学文拉着何玉书进房。
“你是怎么知道公社在山上有养猪厂的吗？”
因为根据上辈子的信息推测出来的。
这话肯定不能跟何学文讲。
何玉书抠了抠指甲。
“因为村里的存肉太多了。”
何玉书以为自己还需要给出更多的证据跟细节，没想到何学文一听说这话，立马就叹了口气。
“连你都能看出来。村里人却还在自欺欺人。”
“原本南吕公社顶着落后分子的名头，并没有什么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可我过来了，技术交流大会也在这边举办，你又来了。”
“不可避免的，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生人过来。”
“南吕公社的不对劲，估计早就有人怀疑了。”
何玉书抠着手，心头涌上愧疚。
如果没有她，南吕公社上辈子直到改革开放之后，都没被爆出问题来。
可要让她对自己哥哥嫂嫂的处境完全不闻不问，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明知道自己哥哥嫂嫂会发生意外家破人亡，还完全不干预。
何玉书垂着眼不吭声，何学文也不再多谈。
晚间躺在床上的时候，何玉书难得有些失眠了。
南吕公社会怎么选，她不知道。
因为她的自私干预，又会影响到南吕公社多少人的正常生活，她也不知道。
何玉书连睡醒，眉心都还是皱着的。
因为家里还有事，昨天下午把文小刚送回文技术员那里之后，林大姐就没再把孩子送过来。
关于招工信息的交换，自然不了了之。
何玉书照例先去了一趟礼堂，看看有没有需要她处理的突发事件。
把礼堂那边安排清楚，何玉书回到家跟沈宝琴一起做收肉干菜干的事情。
临近中午的时候，何玉书在队伍里看见了船形村的林婶子跟她女儿林巧燕。
母女俩是陪着她们在南吕公社的亲戚一块儿来的。
亲戚把肉干菜干都换出去了，林婶子跟林巧燕还留着。
一直到中午，其他人都散了，林婶子才走近。
“何同志，我今天想来是想问问，你们机械厂还要不要我们村的鸡蛋鸭蛋。”
“婶子怎么这么问，你们村不是还在给机械厂送蛋吗？”
何玉书让嫂子沈宝琴先去做饭，自己给林婶子母女俩倒了水，坐下聊。
何玉书这么说并不是在无的放矢。
不同于南吕公社这边的猪肉，就算家家户户存得再多，受限于山猪肉要好久才出栏一次。
就算机械厂能吃下再多，南吕公社这边的人也不会一次性出货太多。
像鸡鸭产蛋，喂食多一点的一天产一个，喂食少点的也能隔天产一个。
船形村那边养鸡养鸭早就形成规模，给村集体上交后，每天能剩下的也有不少。
虽然何玉书之前跟他们定好了一个月一送，但何玉书不信他们不会自己跟食堂的其他人谈送货时间。
不然徐应清之前过来，怎么会跟她说，船形村这边的单子已经到了徐建刚手里呢？
林婶子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袖子，透着农民特有的老实。
“那个……你们厂里有一个徐干事来找我们，说只要我们把蛋给他，我们每送一次蛋，他就给我们两分钱的提成。”
“还让我们一个礼拜送一次，一次送两百个蛋。”
何玉书喝口水，“那婶子你是怎么想的呢？”
林婶子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婶子这不是想着，一次两分钱，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不少了。”
“而且你跟徐干事都是同事，徐干事又说，你现在被别的厂借调走了，所以我才愿意了。”
“昨天听家里亲戚说你在这边收菜收肉，我怀疑我被那个徐干事给骗了，所以今天就赶紧过来了。”
何玉书还是不表态。
“那婶子现在是打算把蛋重新给我？”
林婶子见何玉书心平气和，完全没有被同事背刺的怒意，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按理来说她确实不应该中途换人，可，送一次蛋给两分钱呢。
他们家又不是什么村干部，也没拿国家工资，帮这个何干事跑腿也没得她什么好处。
林婶子还没想好怎么说，她女儿林巧燕已经耐不住了。
“何同志，你们厂的那个徐干事都愿意每次给两分钱，你一点都不愿意给吗？”
“徐干事都不用我们自己送蛋，他会派人上门来取。”
“你第一次来我家拿了五十个蛋，上次又来我家拿了蛋跟鸡，我们可都是按最低价给你的。”
“何同志，你连这些旧情都不念吗？”
林婶子赶忙拦住自己女儿。
“燕儿！你怎么可以把话说这么难听！”
是怪女儿把话说难听了，而不是怪女儿说出来了。
何玉书顿时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何玉书看向她们母女。
“这位同志，你们还记得我没来找你们合作之前，你们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吗？”
何玉书一问，母女俩都黑了脸。
都以为何玉书要高高在上地挟恩图报。
何玉书没管她们怎么想的。直接就说。
“你们村的村干部应该有近两年要退休的吧，村里有人说了，要选举你们吗？”
林婶子跟林巧燕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何玉书接着说。
“你们该不会以为，如果不是跟机械厂搭上线，村干部选举会跟你们有关系吧？”
林巧燕到底还是年轻，面露羞恼，脸色涨得通红。
“这是你不给我们工资的理由吗？”
“怎么徐干事给得出来你给不出来？我看就是你自己把这回扣都吃了。”
何玉书被斥责得一愣，紧接着便笑了出来。
“二位请回吧，如果觉得我作风不好，可以直接去厂里举报我。”
商谈就此破裂。
林婶子尽量修补，到底也没修补好。她自己也觉得何玉书做得不地道。
林巧燕走前，红着眼睛放话。
“我不会去举报你的。你不念我们之间的情分，我还念着呢。”
何玉书又是一顿，这时才多说了一句。
“别信徐建刚，蛋记得你们自己去送。”
林婶子母女刚走，何学文就回来了。给何玉书带了一条重要信息。
“村里打算把山里的养猪场交出来，但肉不打算上交。”
“你那个单位，能吃下去多少肉？”
“你在厂里的困境，这一批肉能不能帮你解决？”
何玉书露出一个笑脸，这些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当然可以。哥哥，让你们村派一个代表，跟我一起回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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