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纳兰雄正在客厅等待,他不知道今晚左相蔡卞突然招自己来所谓何事,仔细将这段时间的工作想了想,并未有什么差错,心底便踏实下来,正慢悠悠喝着茶,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道:“卫国,让你久等了,兵部的志新和枚之来商谈金国之事,不由多谈了些,倒是怠慢了你。”却见蔡卞身穿便服从门外走来。
纳兰雄忙起身恭敬行礼道:“纳兰雄拜见左相,左相日理万机是朝廷之福,但也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蔡卞走向主位坐下笑着摆摆手道:“坐,坐,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不必拘这个礼。本来扶金抗辽是我们的国策,但现在金国发展太过迅猛,只怕再过几十年又变成第二个辽国。”
纳兰雄点点头道:“这些下官从边关战报上也能看出一二,只是没有左相这般远虑,但辽国之患却是迫在眉睫。”
蔡卞点头道:“是啊,只能见步行步了,我们现在年纪渐长,有生之年能将辽国击退或覆亡就已经足够,至于金国是否为患就看后代子孙了,如果我们事事都替他们做了,那他们也未免太无聊了些。”
纳兰雄笑道:“正是如此,儿孙自有儿孙福。”
蔡卞笑道:“说到儿孙我突然想到明轩,这孩子今年有十七了吧?”
纳兰雄回道:“左相好记性,今年二月二十刚满的十七。”
蔡卞点头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七年,当年如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他的身子也不会如此羸弱。”
纳兰雄忙道:“左相休要如此讲,纳兰雄一家所有都拜左相所赐,别说只是让明轩身子羸弱,即便当时身死也不足报左相恩情万一。”
蔡卞苦涩一笑道:“不说这个,听说今日明轩参加天明世子组织的端午聚会,还做了一首词,我看了,很好,只是稍显孤寂了些。”
纳兰雄惊道:“明轩还会写诗词了?”倒不是纳兰雄信息如此闭塞,只是他刚下值回家不久,尚来不及询问下属京城发生何事便被蔡卞叫了过来。
蔡卞递过一张纸道:“这是明轩写的诗词,别人誊抄了一份,你看看。”
纳兰雄虽是武将,从小未念多少书,但在京城多年也参加不少聚会,如要他写诗词怕是不行,欣赏一番还是有这个功力的,忙双手恭敬接过低头看去:“南乡子.端午 小雨湿黄昏,重午佳辰独掩门。巢燕引雏浑去尽,销魂。空向梁间觅宿痕。客舍宛如村,好事无人载一樽。唯有莺声知此恨,殷勤。恰似当时枕上闻。”看着看着,顿觉心底堵的慌,他虽对纳兰明轩有求必应,却是出于愧疚,本身对纳兰明轩的关心是不够的,一来本身事情多,二来也怕与纳兰明轩相处,一与他相处就感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纳兰明轩用自己的命换来的,现在看到纳兰明轩写的诗词里充满孤独寂寞,心底就很不是滋味。
蔡卞笑道:“还是有几分才情的。”
纳兰雄忙收起心底想法,赔笑道:“多谢左相抬爱,只是小孩涂鸦之作,登不上大雅之堂。”
蔡卞突然道:“卫国担任郡公爵位有多年了吧?”
纳兰雄心底一惊,不知蔡卞突然说起这个何意,但也回道:“多谢左相栽培,让纳兰雄从一军卒一路升迁至镇国大将军,更取得郡公爵位。”
蔡卞听他如此说便明白纳兰雄的担心,笑着摇摇手道:“我并非说这个,卫国素来勤勉国事,为朝廷为国家做出贡献多矣,你能达到如今地位全靠你自身努力,我最多锦上添花将你的功绩如实禀报朝廷,按照卫国的功绩,郡公爵位还是低了些,这次明军在前线立下战功,我想借着这个由头向朝廷申请将你从郡公升至国公爵位,不知你意下如何?”
纳兰雄大喜,国公已是朝廷爵位极品,再上就是郡王,那是只有皇室血脉才能享有的殊荣,自己何德何能有如此爵位,幸喜之余突然想到蔡卞今晚一系列说话,顿时心里一惊,明白了蔡卞的意思,他是想退婚,虽借着纳兰明轩诗词说他有几分才情,更主要的却是说他孤苦寂寞,身体羸弱,不是蔡嫣然良配,如果直接说出口难免落人口实,不如一番交易让纳兰府主动退婚,这样在世人口中自然不会出现对左相府不好的言辞,至于说因为纳兰明军前线立功提拔自己却是扯淡,纳兰明军又未战死,所得军功自然由本人承受,更何况纳兰明军已因此享受男爵爵位了,以前纳兰雄也听过蔡嫣然不满这门婚事想退婚的传言,却未放在心上,自认蔡卞不会做此忘恩负义的事情,没想到现在却成了现实。
将一切都想明白后,纳兰雄心底哪还有半分喜意,只觉嘴角苦涩,蔡卞是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上,但他能够怎么办,和左相撕破脸?如果撕破脸能让纳兰明轩成功娶到蔡嫣然倒也无妨,怕就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蔡卞既然有了这个心思,更用如此方式逼迫自己就范,那就证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不撕破脸自己回府后又该如何跟纳兰明轩讲?看到蔡卞正眼望自己,想来是在等自己答复,纳兰雄瞬间做出决策,拱手道:“一切但凭左相安排。”
蔡卞闻言点头笑道:“行,这段时间你工作上别出什么乱子,我也操作一番,应该没多大问题的,今晚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有时间带明轩过来坐坐。”
纳兰雄点头道:“是,下官告退。”
苏氏在丫鬟伺候下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入睡,突然听门口传来纳兰雄的声音:“夫人入睡了没有?”
苏氏感觉奇怪,自从十七年前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好,虽然这些年的将养稍稍恢复了些,在房事上却难满足正当壮年的纳兰雄,便让纳兰雄纳了小妾,以往纳兰雄都在小妾那边入睡,一月才来自己房中一次,那也是做给孩子们看的,今夜不知为何突然来临,忙道:“老爷,妾身还未入睡,玲儿,快掌灯,请老爷进屋。”
不一会屋内恢复光明,纳兰雄也步入房内,苏氏细瞧纳兰雄脸色道:“老爷脸色不好,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纳兰雄挥挥手,让伺候的丫鬟退出门外,轻叹了口气道:“夫人,我刚从左相府回来。”
苏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明白左相蔡卞不会为难自家相公,但也问道:“怎么了,是否这段时间公事上让左相寻了错处?”
纳兰雄摇摇头,有点难以启齿道:“左相今晚叫我去主要是谈明轩和嫣然的婚事。”
苏氏笑道:“这是好事啊,我本就想早点将嫣然娶进门冲冲喜,或许阿瞒的身子就好了,但怕左相府规矩大才没敢提。”
纳兰雄看着一脸笑意的结发妻子,苦涩道:“左相要退婚。”
苏氏满脸不可思议道:“左相要退婚,这怎么可能?”
纳兰雄道:“明轩身子骨太弱,更有太医院提点说活不过二十岁,左相自不愿自家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
苏氏怒道:“不说太医院那些人断的准不准,即便真是如此,他也不该退婚啊,若非当年我舍命救他,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我和阿瞒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纳兰雄低声喝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然后又道:“这些年若非左相提携,我们一家怎会有如今富贵。”
苏氏冷笑道:“他提携?若非这些年你在前头为他冲锋陷阵,他哪会身居左相高位,即便有些帮助也是相互帮扶。”
纳兰雄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不管怎么讲他现在已经身居相位,我们一家老小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我们能怎么样,敢怎么样?”
苏氏流着泪道:“这样难道就要牺牲我的阿瞒吗?”
纳兰雄苦涩道:“我也没办法,怪只怪他投身到我们这样的家庭。”说罢痛苦地闭上眼,随后睁眼苦笑一声道:“左相希望我们主动退婚。”
苏氏怒道:“不可能,我们绝不会退婚。”
纳兰雄起身怒道:“你当我愿意退婚?但我有什么办法?鱼死网破一家人流离失所?”
苏氏拉着纳兰雄的衣袖哭道:“老爷,相府要我们主动退婚是不想别人说他们以势欺人,但明眼人都知道我们是被迫退婚的啊,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退婚,老爷,你让阿瞒以后怎么活?”
纳兰雄痛苦地别过脸去,轻声道:“这点我又何尝不知,但一个人的幸福和一家人的幸福相比,两权相害只能取其轻。”再叹口气道:“慧娘,左相说了,事后会保我坐上国公之位,为了一家人的幸福,为了以后其他子侄再不出现类似事情,你要帮我去劝劝明轩。”
苏氏拂袖怒道:“要劝你去劝,用儿子的幸福去成就你的升官发财,你就是这样为人父的。”
纳兰雄一把拉住苏氏低声道:“这么多年夫妻,我是哪样人你不清楚么,我希望一家人都好,每个人都活的坦坦荡荡不受外人欺辱,但不行的,我们还没达到那个地位,你以为我不痛苦不难过,明轩是我纳兰雄的儿子,姓着我的姓氏,流着我的血,别人对他的侮辱就是对我的侮辱,但我们现在没有反抗的权利和资本,只能接受,既然你不愿去说,那就由我去说吧,明天就是端午佳节,先让他过了这个节再讲。”
苏氏冷笑道:“现在倒是一副慈父嘴脸,还关心儿子是不是过节了,以前你可曾关心过他半点。”
纳兰雄无言以对,跌坐在凳子上,喟然长叹,却是久久找不到话语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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