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和那瘦骨嶙峋的拾荒者之间的紧张对峙达到顶点，空气中最后一丝和平的伪装即将被撕裂的瞬间，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突兀地从桥底深处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同于普通仆株的低吼，更加尖锐，更加……有组织性。
是“收割者”！
我和对面的男人脸色同时一变。收割者比仆株更危险，它们保留了部分生前的技能，懂得初步的协作，而且通常是群体行动。
几乎是同时，几道扭曲迅捷的身影从桥墩后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堵住了我们唯一的退路。它们的移动方式比仆株更加灵活，身上覆盖着某种坚韧的、仿佛角质层般的灰白色皮肤，眼窝深陷，闪烁着猩红的凶光。
糟了！
我和那拾荒者不约而同地后退，暂时放弃了彼此之间的敌对，共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更致命的威胁。至少有五只收割者，它们呈半包围的态势，一步步逼近，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红雾翻涌，将它们的身影衬托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妈的！”拾荒者低声咒骂了一句，眼神惊恐地四处扫视，寻找着逃跑的可能。但他很快就绝望了，我们被堵在了这个由桥墩和集装箱构成的死角里。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五只收割者……凭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对抗。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那拾荒者的眼神。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阴狠的光芒。
我立刻明白了！他想把我推出去，吸引收割者的注意力，为他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这个混蛋！
我立刻绷紧了全身肌肉，警惕地盯着他。人性之恶，在生死关头暴露无遗。
果然，就在一只收割者率先发动攻击，猛地向我们扑来的瞬间，那拾荒者怪叫一声，不是迎击，而是猛地转身，用他那根粗重的钢管狠狠地朝着我的胸口捅来！
我早有防备，下意识地侧身闪躲，同时用手中的钢筋格挡。
“铛！”
金属撞击发出刺耳的声响，巨大的力量震得我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这一下并非旨在伤我，而是想将我推向那只扑来的收割者！
千钧一发之际，眼看收割者那布满粘液、如同刀刃般的爪子就要抓到我的脸上，死亡的阴影瞬间将我笼罩。
就在这绝望的刹那，一直沉默地待在集装箱阴影里的小宝，忽然动了。
他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睛看向桥底深处，然后，张开了嘴。
没有尖叫，没有哭喊。
从他小小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种极其怪异的、低沉的嗡鸣声。
嗡——
那声音不大，频率却极其特殊，仿佛直接作用于生物的神经中枢。它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产生的共振，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正朝着我扑来的那只收割者，动作猛地一滞。它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不安？
紧接着，所有正在逼近的收割者，动作都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和混乱。它们不再协调一致，有的甚至开始焦躁地原地打转，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个试图将我推出去的拾荒者。他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惊愕和恐惧取代。
“鬼……鬼啊！”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我，转身就朝着唯一一个因为收割者混乱而露出的、狭窄的缝隙冲去。
他这亡命奔逃的举动，立刻打破了现场诡异的寂静。那些暂时陷入混乱的收割者，似乎被他逃跑的身影重新激起了凶性，立刻嘶吼着朝他追了过去！
他的尖叫声和收割者们兴奋的嘶鸣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红雾弥漫的桥底深处。
危机……就这样……解除了？
我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时速，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然后，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阴影里的孩子。
嗡鸣声已经停止了。
小宝面无表情地看着收割者和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像是在观察一场与他无关的实验。他没有丝毫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救”了我之后的表示，仿佛刚才那声足以改变战局的怪异嗡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随意的动作。
一股比面对收割者时更加强烈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路攀升到头顶。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你……”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是你做的？”
他抬起眼，依旧用那双幽深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看着我。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碰了碰我因为格挡而被震得发麻的手臂。
他的触摸冰冷而疏离。
我猛地缩回手，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他到底是什么？
他能影响触华者，甚至是有一定智能和协作能力的收割者。那一声怪异的嗡鸣，直接干扰了它们的行动。这是巧合吗？还是说……他能控制它们？
如果是后者……
我不敢再想下去。
他不是我的护身符。他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他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潜藏着巨大力量和未知的……存在。
而我，正带着这样一个存在，行走在这片赤色的废土之上。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更大的不幸？
我看着他那张漂亮而无辜的小脸，第一次感到，或许那个逃走的拾荒者的选择才是正确的。
远离他，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我能做到吗？
内心深处，那种混合着依赖、利用、恐惧和一丝病态责任感的情感，像毒藤一样将我缠绕。
小宝的能力是福是祸？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他发出那声非人嗡鸣的时刻起，我们之间那脆弱的、挣扎的共生关系，已经彻底滑向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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