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低语与窥视者

登记的过程还算顺利,或许是守门人的提前招呼,或许是我们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油水可捞。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收走了我背包里仅剩的那捆铜线和半截扳手作为“入镇费”,然后将我们分配到了镇子最边缘、最破败的窝棚区。

那是一个用各种捡来的破烂——塑料布、铁皮、木板——勉强搭建起来的小棚子,低矮得我必须弯腰才能进去,四处漏风,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好的“住所”了。

为了换取微薄的食物配给——通常是几块粗糙的黑面包或者一小碗寡淡的糊糊——我不得不开始像镇里其他底层居民一样,接受最累、最脏的活计。清理垃圾、搬运重物、修补漏水的管道……每天累得像条死狗,回到窝棚倒头就睡。

我时刻警告小宝,让他保持沉默,尽可能地表现得“正常”一些,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很“听话”,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窝棚里,或者在我干活的时候,远远地坐在某个角落,用他那双平静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但他的“正常”,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正常。他从不哭闹,从不抱怨,对周围的肮脏和恶劣环境似乎毫无感觉。别的孩子会追逐打闹,会因为一点小事争吵,而他,永远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在壁垒镇艰难扎根的过程中,我认识了两个人。

一个是镇上的医生,也兼任着类似管理者之一的角色,大家都叫他“老钟”。他是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背有点驼,脸上总是带着和蔼的笑容。他的医庐是镇里少有的几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屋子,也充当着某种程度上的信息交流中心。

老钟对我和小宝表现出了超出普通程度的“关心”,偶尔会给我们一些额外的食物,或者在我受伤时免费提供一些草药。

但我总觉得他那和蔼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尤其是在问及小宝来历时,总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探究。

另一个人是阿玲。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父母在一次外出搜集物资时没能回来,独自一人在壁垒镇挣扎求生。或许是同为底层,或许是她天性善良,她是镇里少数几个愿意主动和我们说话,并对我们释放了些许善意的人。她会偷偷告诉我一些镇里的规矩和禁忌,或者在分配食物时,悄悄多给我一点。

通过阿玲断断续续的讲述,以及我自己旁敲侧击的打听和观察,我确认了之前的猜测——“荆星预言”确实在壁垒镇内广泛流传。版本各不相同,有的说是带来毁灭的灾星,有的说是终结赤华纪元的关键,但无一例外,都将“荆星”描述为一个拥有特殊力量的、沉默的孩子。

每一次听到相关的低语,我的心都会不受控制地揪紧。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越来越频繁地注意到,老钟总是在不经意间观察小宝。无论是在公共区域,还是在我带着小宝去他那里换药时,他看似浑浊的老眼,总会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小宝身上。他会问一些关于小宝习惯的问题,比如他吃什么,睡多久,害怕什么……都被我小心翼翼地应付过去。

小宝依旧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但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有时会做出一些让我脊背发凉的举动。

比如,有一次,镇里的一个恶霸想抢夺我的食物配给,我正准备豁出去跟他拼命时,小宝只是抬眼看了那个恶霸一眼,什么也没做。

但那个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恶霸,却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脸色煞白,怪叫一声掉头就跑。

还有一次,我看着一份破损的、标示着镇外水源地的简易地图发愁,那地方据说有变异水蛭出没,十分危险。小宝默默地走过来,伸出小手指了指地图上另一个完全不起眼的位置。

我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去了那个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处从未被人发现过的、相对干净的小型地下蓄水池。

他似乎能洞察人心,能感知到我无法察觉的危险和机遇。他用他那非语言的方式——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无声的指向——精准地向我传递着信息。这种超越常理的判断力和洞察力,比他能影响触华者更让我感到恐惧。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敢问,也问不出答案。

壁垒镇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老钟的窥视,镇民的窃窃私语,关于“荆星”的流言,还有小宝自身那无法解释的异常……这一切都像一张正在慢慢收紧的网。

老钟的关注意味着什么?他是不是已经怀疑了什么?那个流传的“荆星预言”,具体的内容又是什么?

我们头顶的这片虚假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我不知道。

我只能像走钢丝一样,每天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祈祷着暴露的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

但直觉告诉我,这一天,恐怕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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