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的铜炉吞吐着青白药雾，梁程掀开鲛绡门帘时，惊醒了檐角悬挂的报晓铜铃。沉水背对着门扉研磨药杵，案上星轨盘里泡着那枚染血的定魂珠，珠内雾气正凝成老者的眉眼。
“师叔。“梁程刚要开口，袖中青铜匣突然发烫。林熙钰昨夜系在匣角的银铃无风自动，铃声竟与丹炉嗡鸣形成奇特的共鸣。沉水转身时，梁程注意到她耳后新贴的朱砂符咒，边缘已经泛起焦黄。
“握住这个。“沉水抛来截焦黑的桃木根，断面渗出琥珀色树脂，“用心跳数火候。“梁程依言握住桃木，丹炉内的景象突然在脑海浮现——七枚定魂珠环绕着青铜剑胚旋转，每转一圈，剑胚就多出道与尸蚕纹路相似的裂痕。
林熙钰的脚步声混着药杵声传来，她怀中的琉璃罐里，十二只食蛊蜂正啃噬着从桃林带回的青铜残片。当最后一片青铜被吞食，蜂腹突然变得透明，显出剑奴经络图中缺失的膻中穴位置。
“原来在这里。“沉水突然将药杵掷入丹炉，炉火霎时转青。梁程手中的桃木根剧烈震颤，树脂在掌心绘出星图，与琉璃罐里蜂群排列的阵型完全吻合。丹炉顶盖突然被掀开，剑胚化作流光钻入梁程怀中青铜匣。
匣内传来蚕食桑叶般的细响，林熙钰的银镯应声碎裂。她迅速用碎镯尖划破梁程指尖，血珠滴入匣缝的刹那，九头蛇图腾的第三颗蛇首突然睁眼。梁程的尸蚕纹路如获甘霖，竟顺着经脉游向双目，在瞳孔内结出金蚕茧状的封印。
沉水突然咳嗽着扶住药柜，指缝间漏出的血珠砸在星轨盘上，将老者虚影染得猩红。梁程这才看清，星盘中央的凹痕与青铜匣底的凸起严丝合缝。当他把铜匣按入凹槽时，丹房地面突然浮现出与桃林古井相同的阵图。
“站巽位！“林熙钰扯下梁程半截衣袖，沾血在东南方位画下南疆禁符。地砖缝隙渗出的金液突然倒流，顺着血符纹路汇聚到沉水脚下。她发间的桃木卦签无火自燃，灰烬中浮现出水晶棺椁的全貌——棺中人右手小指缺失的骨节，竟与梁程胎记形状完全相同。
药雾渐浓时，道童惊慌的呼喊自廊外传来。众人奔至剑阁，只见供奉历代宗主佩剑的玉架爬满金线，那些沉寂百年的古剑正在剑鞘中不安躁动。林熙钰突然捂住心口，她颈侧的蝴蝶刺青振翅欲飞：“是蛊冢......他们在喂剑。“
沉水并指斩断最近的金线，线头处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细如牛毛的青铜剑丝。梁程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开启，那柄未成形的剑胚自行飞出，竟开始吞噬漫天剑丝。每吞一缕，剑胚上的尸蚕纹就明亮一分，匣底的九头蛇图腾随之睁开一只眼睛。
当第九颗蛇瞳显现时，洗剑池方向传来地裂之声。梁程的尸蚕封印突然破碎，金蚕茧化作流光没入双目。他看到三百年前的幻象：戴青铜面具的剑客跪在池边，将婴儿浸入泛着蛊虫的池水。那孩子心口的胎记，正是如今自己锁骨下的剑形疤痕。
剑阁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流淌着蜜蜡般的光泽，梁程跪坐在玉阶上擦拭沉渊剑，布帛摩擦剑身的沙沙声惊醒了梁柱间沉睡的守宫。林熙钰提着药篮绕过青铜香炉，裙裾扫过地砖时，那些白日里躁动的金线竟如见光的蜈蚣般缩回缝隙。
“尝尝这个。“她掀开药篮，青瓷碗里浮着几片冰镇藕粉，缀着洗剑池特有的银鳞鱼籽。梁程舀起一勺，舌尖触及的凉意让他想起荒田山脉的初雪。鱼籽在齿间爆开的刹那，某段零碎记忆突然苏醒——三岁生辰那日，母亲也曾喂他吃过浸过花蜜的藕粉。
沉水执星轨盘自回廊转出，发间新换的桃木簪刻着避蛊符文。她指尖拂过西侧剑架，那里空缺的位置渗出淡金液体：“昨夜子时，惊鸿剑的剑灵化蝶飞走了。“
林熙钰的银匙忽然坠地，碎瓷中钻出只半透明的蛊虫，正将惊鸿剑的剑纹啃噬成残缺星图。梁程的沉渊剑突然低吟，剑鞘上尸蚕纹路如活物般游向剑柄方向。三人顺着纹路指引来到藏书阁暗室，积灰的《器灵谱》无风自动，停在绘有九头蛇噬剑图的那页。
“原来剑灵不是消失......“沉水点燃犀角灯，火光映出书页夹层里的血书，“是去补蛊冢的阵眼了。“血书末尾的落款令梁程呼吸一滞——正是老者年轻时的道号“青崖子“。
更漏声催来夜雨，林熙钰在窗边煮起南疆特有的蛇胆茶。茶烟袅袅间，梁程注意到她腕间新缠的绷带沁着金丝，与剑冢地缝渗出的液体如出一辙。当惊雷劈开夜幕时，沉水突然用茶汤在案上画出三百年前的宗门布局图，缺失的西南角正是如今万毒门盘踞的毒龙潭。
“明日去探洗剑池底的暗流。“沉水将犀角灯芯挑亮三分，“程儿可还记得师尊教的闭气诀？“
二更梆子响起时，梁程独自来到池边试炼闭气。月光穿透水面，照见那日打捞青铜匣时忽略的细节——池底青苔下竟嵌着整块星纹墨玉，纹路与沉水星轨盘上的裂痕走向完全相反。他潜入寒潭深处，指腹触及墨玉的刹那，耳畔响起母亲哼唱的南疆摇篮曲。
浮出水面时，林熙钰正抱着他的外袍立在岸上。少女发梢凝着夜露，忽然指着池面倒影：“你看，我们的命星缠在一起了。“梁程抬头望去，北斗第七星旁果然生出了伴星，那分明是三百年前天剑宗主陨落时出现的凶兆。
剑池的暗流比想象中更为湍急，梁程的闭气诀在第三处回旋涡流处几近崩解。林熙钰塞给他的避水珠突然发烫，珠心游动的金蚕蛊吐出细密气泡，在水幕中织成南疆文字：“左七右三，踏坎离“。
石壁上的磷光苔藓随水流明灭，隐约照见前方坍塌的甬道。梁程按指示踏过卦位时，袖中青铜匣突然吸附在岩壁某处，九头蛇图腾的第四颗蛇首竟与石缝间嵌着的断剑剑格严丝合扣。暗门开启的刹那，避水珠轰然炸裂，林熙钰的银蝶蛊及时裹住他周身，蝶翅割开的水纹里漂浮着细碎的玉牌残片——全是天剑宗历代弟子的命牌。
沉水的声音突然穿透水波传来，竟是借助池底星纹墨玉传音：“看头顶！“梁程仰头望去，穹顶倒悬的水晶棺椁中，三百具尸骸手执断剑摆出天罡剑阵。每具尸骸的脊椎都缠着金蚕丝，丝线尽头没入中央那具戴青铜面具的尸身。
林熙钰的银蝶蛊突然发狂，带着他们冲入棺阵缺口。梁程的指尖擦过某具尸骸的剑柄，腐锈的吞口处露出半枚带牙印的定魂珠——与瘸腿老仆死前吐出的那枚正好配成完整。当双珠相触时，整个暗河突然静止，水晶棺椁中的青铜面具人缓缓转头，空洞的眼眶对准梁程心口的剑形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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