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微亮,苏凌缓缓睁开眼。
一夜的浅眠并未让她彻底恢复,身体深处那阴寒与灼热交织的痛楚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身陷何等绝境。但与最初的濒死感相比,终究是好了一些。至少,意识是清醒的,思维不再被纯粹的痛苦淹没。
那次冒险从杂草中提取的微弱生机,虽然杯水车薪,却像黑暗中的一点星火,证明了这条路的可行性。代价是精神力几乎被抽空,以及那株杂草肉眼可见的枯萎。
“生机炼化……”她在心中默念这个自己赋予能力的名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能力是她唯一的依仗,却也脆弱而危险,必须小心守护这个秘密。
“小姐,您醒了?”门外传来小翠怯怯的声音,带着一丝欣喜。
“进来吧。”苏凌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
小翠端着一个粗陶碗进来,里面是寡淡的米粥,上面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小姐,厨房那边说,只有这个了……”小翠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也觉得这食物实在寒酸。
苏凌的目光落在碗里的菜叶上,几乎是下意识地,那股奇异的感知再次浮现。她能“看”到,那几片菜叶里残存的生机,比昨夜庭院里的杂草还要微弱、散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直接吃下去,对她如今被剧毒侵蚀的身体而言,恐怕聊胜于无。
她来自营养学发达的现代,深知此刻身体急需的是高质量的能量和营养来对抗毒素、修复损伤。这碗清粥,显然远远不够。
“小翠,”苏凌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这粥太素了,我记得库房里好像还有些去年的陈姜?你去问问,能不能切几片放到粥里煮煮。还有,后罩房那边不是种了些小葱吗?也掐两根来,切碎了撒上。”
小翠愣了一下:“陈姜?小姐,那东西又老又硬,味道还冲得很……而且,厨房的张妈……”她欲言又止,显然是怕去厨房那边碰钉子。
苏凌心中了然。原主懦弱,她这个贴身丫鬟自然也处处受气。厨房那种地方,更是看人下菜碟的势利之地。
“就说我昨夜受了寒,身子发冷,想喝点姜粥暖暖。”苏凌垂下眼睑,语气平静,“我记得以前听路过的游医说过,姜葱都有驱寒发散的功效。你去试试,若实在不行,就算了。”
她没有强求,反而给了小翠退路。这副看似随口一提、又带着点病中呓语般的不确定,反而让小翠觉得更可信些。毕竟,以前的小姐可从不会主动要求吃食,更别提什么药理了。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试试!”小翠咬了咬牙,端着碗又出去了。
苏凌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并没有真的指望几片陈姜和小葱能有多大作用,她只是在尝试。尝试用残留的现代知识,结合那微弱的生机感知,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改善。她隐约感觉到,即使是陈姜,其内部蕴含的生机虽然微弱,但性质似乎带着一种“暖”意,或许能稍微对抗一下体内的阴寒。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基于“生机炼化”能力的模糊判断。
更重要的,是借此试探自己在苏府这个小环境中的活动空间,以及小翠的执行能力。
等待的时间里,苏凌没有闲着。她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精神力探出,如同无形的触须,拂过窗台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
她能“看”到茉莉体内那细若游丝、几近断绝的生机流动。比杂草更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彻底吹散。她不敢尝试提取,生怕直接毁了这盆花,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她只是感知,熟悉这种“看”的感觉,锻炼着对精神力的细微操控。每一次感知,都会带来轻微的疲惫感,但她强迫自己适应。
没过多久,小翠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又有些忐忑。
“小姐,要来了!”她献宝似的捧着碗,碗里的粥明显比刚才浓稠了些,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几片薄薄的姜片在粥里若隐若现,散发着淡淡的辛辣气。
“张妈一开始不肯,后来听说是您受了寒,又念叨了几句什么‘庶出的就是身子骨弱’,才让奴婢切了几片……”小翠小声地汇报着,语气里带着对张妈的不满,但更多的是为小姐要到东西的成就感。
苏凌心中冷笑。庶出的就是身子骨弱?恐怕是巴不得她早点“病死”吧。这苏府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她没有多言,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米粥,带着姜的微辣和葱的清香,滑入腹中。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随着粥汤融入四肢百骸,虽然很快就被体内更强大的寒意压制,但那种冰火交加的痛苦,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她感知到融入粥里的姜片和小葱的生机,虽然总量依旧微弱,但比那些蔫黄菜叶要“活泼”得多,似乎更容易被身体吸收。
有效!
这个发现让苏凌精神一振。看来,她的“生机感知”不仅能判断强弱,还能隐约分辨品质和活性。这对于她未来寻找解毒药材,乃至伪装成精通药理的样子,都至关重要。
“小翠,这粥不错。”苏凌放下碗,看向小翠,“以后就按这个法子煮吧。对了,我们院里那几株艾草长得怎么样了?等过几日我好些了,你采些来,晒干收着,或许以后用得上。”
艾草也是她感知中生机相对活跃、且带有温阳特性的常见植物。她需要逐步、合理地改善自己的饮食和用药,同时为将来可能接触更珍贵药材做铺垫。
“艾草?好好的,小姐要那个做什么?”小翠不解。
“书上说艾草可以驱邪避秽,还能入药。”苏凌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放着也是放着,备着总没错。”她需要潜移默化地让小翠习惯她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关注。
小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奴婢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苏凌便以“调养身体”为名,指挥着小翠对她的饮食进行各种“改良”。时而是要求在粥里加几粒红枣(自然是挑她感知中生机相对饱满的),时而是让小翠去讨要些别人不要的骨头炖汤(骨髓中的生机相对浓郁),甚至还让她去寻些据说能“安神”的酸枣核(实则是感知到其中有微弱的特殊生机波动)。
这些要求都极其普通,用的也都是些不起眼的边角料,在旁人看来,顶多是这位病中的庶女开始瞎琢磨些养生偏方,没人会往深处想。但只有苏凌自己知道,每一次选择,都基于她那越来越敏锐的生机感知。效果是微乎其微的,但积少成多,她的身体状况确实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好转,至少不像最初那样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了。
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苏府。
通过小翠偶尔带回来的只言片语,以及她自己隔着窗户、门缝的窥视,一幅等级森严、暗流涌动的宅斗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嫡母王氏,掌握着府中中馈大权,说一不二,对她们这些庶出子女视若无物,甚至隐隐带着恶意。苏凌毫不怀疑,原主身上的毒,十有八九与这位嫡母脱不了干系。
父亲苏太傅,似乎一心扑在朝堂之事上,对后父亲苏太傅,似乎一心扑在朝堂之事上,对后宅的纷争鲜少过问,或者说,是懒得过问。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影响他的官声,他便乐得清静。这种漠视,无疑助长了王氏的气焰。
除了嫡母,还有一位嫡出的长姐苏玉,据说备受宠爱,才情容貌皆是上上之选,早已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此外,还有几位庶出的兄弟姐妹,境遇各有不同,但大都和原主一样,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整个苏府,表面上一团和气,礼数周全,暗地里却是等级分明,倾轧不断。资源,宠爱,甚至下人的一个笑脸,都需要去争,去抢,或者像原主一样,彻底放弃,任人拿捏。
苏凌躺在床上,看似安静养病,实则大脑飞速运转。她如今的处境,比预想的更加艰难。下毒之人隐藏在暗处,极可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嫡母。想要解毒,需要高品质的生机来源,而那些东西,多半掌控在嫡母手中,或是需要大量金钱才能购得。无论哪一种,对现在的她来说都难如登天。
她必须伪装得更彻底。不仅要病弱,还要显得有些“愚钝”,对药理的兴趣也要表现得像是病急乱投医的胡乱尝试,绝不能暴露任何超越这个时代、超越原主身份的认知。
“小姐,二小姐身边的画眉姐姐来了。”小翠掀开帘子,小声通报。
苏凌眼睫微动。二小姐苏锦,是另一位庶女,比原主大两岁,性子相对活络些,但也同样不受重视。
“让她进来吧。”
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她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将食盒放在桌上:“三小姐,我家小姐听说您身子不适,特意让奴婢送些点心来,是厨房新做的枣泥糕。”
苏凌的目光落在食盒上,那股感知力再次探出。食盒里的枣泥糕,生机含量比她这几日吃的东西要好上一些,但也有限。关键是,她从那丫鬟画眉身上,感知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窥探意味的生机波动。
有人在试探她。
苏凌心中一凛,面上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病气的虚弱笑容:“有劳二姐挂心了。小翠,替我谢谢画眉姐姐。”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食盒,只是让小翠收下。
画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苏凌恹恹欲睡的样子,便也知趣地告退了。
看着画眉离开的背影,苏凌嘴角的笑意淡去。这苏府,果然没有一处是简单的。连一个庶出的二小姐送来的点心,都可能带着别样的目的。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嫡母借他人之手另有图谋?
她需要更加谨慎。在拥有足够自保能力之前,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小姐,这枣泥糕……”小翠看着食盒,有些眼馋。
“放着吧,”苏凌淡淡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若想吃,就拿去吃吧。”
小翠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有些犹豫:“这……是二小姐送您的……”
“无妨,我现在闻不得太甜腻的东西。”苏凌闭上眼睛,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打发了小翠,苏凌再次将心神沉入体内。那丝丝缕缕积攒起来的微弱生机,正在缓慢地修复着被毒素破坏的身体。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生机炼化”的掌控,正在一点点地提升。
感知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丝,精神力的消耗也比最初减少了一些。虽然提取依然困难且危险,但至少,她看到了希望。
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让她能继续摸索、提升这项能力。而眼下,这座危机四伏的苏府,就是她唯一的选择。她必须在这里活下去,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伪装着,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直到她拥有足够的力量,挣脱这牢笼,去寻找真相,去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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