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治好柱子的事,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却又无孔不入地在苏府下人圈里传开了。
有人说三小姐是得了神仙指点,有人说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更有人私下议论,是不是以前都小瞧了这位病恹恹的庶女。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落到苏凌耳朵里的,自然是经过小翠筛选过滤的版本。
“小姐,现在外面都说您厉害呢!连王府医都治不好的病,您一碗姜糖水就解决了!”小翠眉飞色舞,与有荣焉,“以前那些爱嚼舌根的婆子,现在见了奴婢都客气多了!”
苏凌只是淡淡一笑,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一截干枯的艾草。那日柱子之事,看似风光,实则耗费了她不少心神和体内好不容易积攒的微薄生机。这两日她都觉得精神有些不济,连带着感知能力都迟钝了些。
她需要调养,需要更多、更高品质的生机来修复身体,对抗那潜伏的剧毒。然而,现实很快给了她一盆冷水。
这日午膳,小翠端来的食盒打开,里面只有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几根蔫黄的青菜,外加一个黑乎乎、硬邦邦的窝头。
“怎么回事?”苏凌蹙眉。前几日因为柱子的事,厨房那边还算客气,送来的吃食虽不丰盛,却也用心了些。
小翠的脸垮了下来,眼圈有点红:“是厨房的张嬷嬷。奴婢去取餐时,她故意刁难,说小姐您是庶出,份例本就如此,还说……还说您前几日是走了狗屎运,别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
张嬷嬷?苏凌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厨房有些脸面、惯会捧高踩低的老仆妇。看来,自己那日的“小露医术”不仅引来了好奇,也引来了某些人的忌惮和打压。这背后,恐怕少不了那位嫡母王氏或是嫡姐苏锦的影子。
“药材呢?我让你要的几味固本培元的普通药材。”苏凌又问。她需要这些药材作为基础,尝试融入生机,看看能否提升药效。
小翠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药房那边也推三阻四,给的都是些陈年的、药性流失的次品,还说……还说小姐您身子弱,虚不受补,用不得好药。”
好一个虚不受补!这是连基本的调养都不让她进行了。苏凌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知道了,先把饭吃了。”她拿起那个硬窝头,掰了一小块,慢慢咀嚼。味道果然粗粝难咽。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平静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小姐,她们太过分了!我们去找二夫人说说理去?”二夫人是苏凌生母柳姨娘过世后,名义上照管她们院子的,但向来不多事。
“不必。”苏凌放下窝头,“去找她们,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这点小手段,还奈何不了我。”
她确实生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愤怒。这点刁难,比起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剧毒,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般克扣,无疑会延缓她的恢复,甚至可能让身体状况恶化。必须想办法解决。
硬碰硬肯定不行。她现在无权无势,身体又弱。那就只能用巧劲了。
苏凌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关于那位张嬷嬷的信息。小翠之前闲聊时提过一些,比如她丈夫早逝,独自拉扯儿子,平日里很是在意自己在府中的体面和那点权力。人到中年,身体似乎有些发福,但具体……
对了!苏凌忽然想起小翠抱怨过一次,说去厨房时,总闻到张嬷嬷身上有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像是没洗干净,又像是别的什么。而且,她似乎很怕冷,即使是暖和的天气,也时常披着坎肩。
苏凌心中一动。她集中精神,尝试将感知力延伸出去。这几日虽然虚弱,但基础的感知练习从未停止。她的精神力像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回想”并“构建”出张嬷嬷的大致形象和气息。
虽然无法直接“看”到,但凭借之前对各种生机状态的体悟,苏凌隐约捕捉到一种“滞涩”和“虚寒”的生机特征,似乎与张嬷嬷平日表现出的某些细节能对应上。尤其是那种“滞涩”,似乎源于腹部,带着一种不畅通、隐隐腐败的气息……这或许就是那怪味的来源?而且,这种虚寒和滞涩,很可能会导致某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一个计划在苏凌心中慢慢成形。
下午,苏凌让小翠去院子里拔了几株不起眼的、带着辛散气息的草药——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就是路边常见的“豨莶草”和“苍术”,这两种东西都有祛风除湿、通利关节的功效,但寻常人很少将它们联系到一起用,更不会想到用在妇人身上。
她将这两种草药简单处理了一下,用一块干净的粗布包好。然后,她取出一小块上次用剩的红糖,和草药包放在一起。
“小翠,”苏凌把东西递给小翠,“你去一趟厨房,就说我感谢张嬷嬷平日的‘照拂’,天气转凉,送她一点乡下带来的驱寒暖身的小玩意儿。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就说是我特意为你向她赔罪,之前取餐时言语冲撞了。”
小翠一愣:“小姐,我们还要给她送东西?她那样对我们……”
“去吧,按我说的做。”苏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放聪明点,别多话,把东西送到就行。”
小翠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拿着东西去了。
苏凌则留在屋内,看似在看书,实则凝神静气,将一丝微弱的感知力远远地“挂”在小翠身上,想要“听”听那边的动静。这种远距离、非接触的感知对她来说极为勉强,消耗巨大,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片段和情绪波动。
厨房里。
小翠按照苏凌的吩咐,找到了正在指挥小丫鬟们干活的张嬷嬷。
“张嬷嬷。”小翠低着头,双手捧上那个小布包和红糖,“我家小姐说,前几日多谢您照拂。这点东西是乡下带来的,说是能驱寒暖身。还有,小姐说我之前不懂事,言语冲撞了您,特让我来给您赔个不是。”
张嬷嬷斜睨了小翠一眼,又看了看那简陋的布包和一小块红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哼,三小姐倒是会收买人心。这点不值钱的东西,就想让我老婆子……”
她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目光落在那布包上,似乎闻到了里面草药散发出的特殊气味。她拿起布包,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微变了变。豨莶草和苍术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独特的燥烈感。
“这是什么?”张嬷嬷皱眉问道。
小翠老实回答:“奴婢不知,小姐只说是驱寒暖身的。”
张嬷嬷没再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又看了小翠一眼,挥挥手:“行了,东西放下,你走吧。”
小翠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张嬷嬷掂量着手里的草药包和红糖,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驱寒暖身?这两种草药确实有这个功效,但更多是用于治疗风湿痹痛、关节不利索的。而且,这两种药材搭配在一起,性子颇为猛烈,寻常女子很少这么用。
她最近确实觉得腰腿有些发沉,隐隐作痛,尤其是阴雨天。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种难以启齿的、腹中胀气导致的尴尬……似乎也与体内寒湿有关。这些毛病她从未对人说过,连府医都没请教过,怕人笑话。
这位三小姐,怎么会……送来这个?
是巧合?还是……她知道了什么?
张嬷嬷想起前几日苏凌治好柱子的事,又想到她送来这针对性极强的草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这位看似病弱的庶女,难道真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本事?
她捏着那个布包,只觉得有些烫手。
苏凌在自己的小院里,虽然感知模糊,但也能隐约察觉到小翠离开后,厨房那边传来的一阵短暂的、带着惊疑和忌惮的情绪波动。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看来,赌对了。
果然,第二天的午膳,食盒里的东西就变了样。虽然依旧算不上丰盛,但至少是热腾腾的白米饭,一小碗炖得软烂的鸡肉,还有一盘碧绿的青菜。送餐的小丫鬟态度也恭敬了许多,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随后几天,无论是吃食还是苏凌借口调养身体所需的普通药材,都没有再被克扣。张嬷嬷那边像是偃旗息鼓了,甚至有一次远远看见苏凌,还不太自然地避开了目光。
“小姐,您真是神了!”小翠高兴坏了,“您是怎么知道送那些草药就管用的?”
苏凌依旧是那句:“碰巧罢了。大约是做了亏心事,自己心虚吧。”
她没有过多解释。这次反击虽然成功,但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局面。张嬷嬷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奴才,真正想对付她的人还在暗处。
而且,这次能成功,也多亏了张嬷嬷的隐疾恰好能被她模糊感知到,并且能用常见的草药进行暗示。若是换了更隐秘的把柄,或是更强硬的对手,这点小聪明恐怕就不够用了。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太弱。
苏凌拿起新送来的、品质明显好了不少的黄芪和当归,指尖轻轻拂过。这一次,她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药材内部蕴含的、比普通植物更浓郁一些的生机。
“小翠,接下来几天,我要静养,尽量不要让人打扰。”苏凌吩咐道。
她要抓紧时间,利用这些品质尚可的药材,尝试提取、炼化更多的生机,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宅斗的暗流只是表象,潜藏的剧毒和未知的敌人才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在这危机四伏的苏府,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定。她的目光落在窗外,仿佛穿透了层层院墙,望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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