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某种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张嬷嬷那边规矩了许多,送来的吃食药材不再缺斤短两,虽然仍是普通份例,但对苏凌而言,已是难得的休养生息之机。
小翠眉飞色舞了好几天,走路都带着风,下巴扬得老高。在她看来,自家小姐不动声色间就降服了刁奴,简直是运筹帷幄。如今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少了轻蔑,多了些探究和敬畏。
苏凌却并未因此放松警惕。这点风波,不过是池塘里投入的一颗小石子,真正的暗流,仍在深处涌动。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内,继续着枯燥而专注的生机炼化练习。
随着练习的深入,她对生机的感知越发敏锐。不仅能分辨黄芪的温厚、当归的活络,甚至能隐约察觉到不同药材生机中更细微的差异——有的带着一丝燥烈,有的蕴含几分阴柔,有的则平和中正。她尝试着将提取出的微弱生机在体内引导流转,虽然依旧杯水车薪,但每一次成功的炼化,都让她对身体的掌控多一分,精神力也似乎凝练了一丝。
这日午后,苏凌刚结束一次炼化,正闭目调息,额角尚有细密的汗珠。体内那丝新炼化的当归生机如温顺的小溪,缓慢地滋润着干涸的经脉,对抗着无处不在的阴寒毒素。虽然痛苦依旧,但已不像最初那般尖锐难忍。
就在这时,小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姐,大夫人身边的画春姐姐来了,说是……奉大夫人的命,给小姐送些东西。”
大夫人王氏?
苏凌倏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自她“病愈”后,这位嫡母除了最初派人象征性地探望过一次,便再无表示,仿佛已经忘了她这个庶女的存在。此刻突然派贴身大丫鬟画春前来,绝非寻常问候。
“让她进来。”苏凌敛去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
很快,穿着体面的画春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笑容。“三小姐安好,婢子奉大夫人之命,给小姐送些滋补的料子来。大夫人听说小姐身子大安,很是欣慰,特意吩咐厨房备了些燕窝、雪蛤,让小姐好生调养。”
托盘上放着两个精致的白瓷盅,里面盛着看起来用料十足的补品。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缎香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散发着幽幽的、雅致的冷香。
小翠在一旁看得眼睛发直,这可是她从未见过的精贵东西。
苏凌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香囊上。她的生机感知,在画春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就本能地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适的波动,源头……似乎就来自那个香囊。
“有劳大夫人挂心了。”苏凌语气淡淡的,没有立刻去接,“画春姐姐请坐,小翠,看茶。”
画春笑着推辞:“不了,三小姐。婢子还要回去复命呢。这香囊是大夫人亲手做的,说是用了安神静气的香料,小姐佩戴在身,或放在枕边,对养神极好。”她说着,将托盘往前递了递,那香囊离苏凌更近了些。
就在香囊靠近的瞬间,苏凌体内的平静被骤然打破!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四肢百骸深处炸开!仿佛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张开了獠牙。那原本被她勉强压制、缓慢侵蚀的剧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变得狂暴无比!
“呃……”苏凌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与火的极致痛苦再次席卷了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凶险!毒素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冰针和滚烫的铁砂,在她经脉中疯狂穿梭、撕扯、灼烧!
“小姐!”小翠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凌。
画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异色,随即换上关切的神情:“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要不要请府医来看看?”
苏凌死死咬着牙关,剧痛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她那因痛苦而极度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在那狂暴肆虐的毒素能量中,她“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与毒素本身阴寒暴戾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像是一道极细极冷的丝线,或者说是一个独特的“印记”,深深地烙印在毒素的核心,随着毒素的每一次冲击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个印记……她从未感知到过!
这绝不是毒素本身该有的形态!
而这印记出现的时机,恰恰是在她靠近那个香囊之后!
电光石火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这毒,果然与王氏有关!甚至,这香囊本身,或者说制作香囊的人,就是引爆她体内剧毒的“钥匙”或“催化剂”!那个独特的印记,或许就是下毒者留下的某种标记,或者与毒源有着直接的联系!
剧痛仍在持续,但这个发现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凌混沌的意识。愤怒、冰冷、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充斥着她的心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原主死得不明不白,难怪这毒如此诡异难缠!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尖微微颤抖,指着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送……送客……”
小翠含着泪,一边扶着苏凌,一边扭头对画春道:“画春姐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您……您请回吧!”
画春脸上的关切恰到好处,带着一丝担忧和无奈:“既如此,那婢子便不久留了。三小姐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若有需要,定要告知大夫人。”她放下托盘,行了一礼,转身快步离去,背影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画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苏凌才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软倒在小翠怀里,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那股狂暴的毒性冲击来得快,去得也相对较快,但留下的却是更深层次的虚弱和痛楚。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奴婢去请府医!”小翠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苏凌躺下。
“不……不用……”苏凌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扶我……到床上……别声张。”
小翠不敢违逆,强忍着泪水,小心翼翼地将苏凌扶到床上躺好,又赶紧拧了热毛巾替她擦汗。
苏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急促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刚才那一番剧痛,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精神。但她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那个印记……那个随着毒素爆发而显现的、冰冷诡异的印记……
它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相的缝隙。
王氏!
苏凌几乎可以肯定,这毒的源头,绝对和这位看似端庄仁慈的嫡母脱不了干系!甚至那个香囊,都可能不仅仅是诱因那么简单。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毒素本身更甚,缓缓爬上她的心头。她一直知道苏府危险,知道有人想她死,但当证据如此直白地摆在面前,指向那个高高在上、掌控着她命运的女人时,那种无力感和愤怒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命!
苏凌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越是危险,越要冷静!越是绝望,越要寻找生机!
她现在有了线索,虽然微弱,但至少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她必须尽快提升实力,不仅是为了解毒,更是为了自保,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揭开真相,讨回公道!
王氏既然已经再次出手试探,甚至不惜用这种方式来确认或加剧她的“病情”,就说明对方并未真正放心。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苏凌缓缓睁开眼,看向床边那两盅几乎没动的补品和那个精致的香囊,眼神冰冷如霜。
这些东西,她碰都不会再碰一下。
“小翠,”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把……把那些东西……处理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小翠愣了一下,看着那些昂贵的补品,有些不解,但还是用力点头:“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看着小翠端着托盘离去的背影,苏凌再次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剧痛余波未平,经脉仿佛被蹂躏过一般,酸胀刺痛。但此刻,她的心中却燃起了一股更为强烈的火焰。
王氏,苏家……这笔账,我记下了!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这“生机炼化”的能力还在,就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地方,获取更多、更高品质的生机来源。苏家这个牢笼,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离开的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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