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陵城的那一刻,夜风吹散了身后府邸的烟火气,也吹来了旷野的自由与寒意。苏凌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旧衣,辨认着模糊的星辰,朝着南方,那个传说中天元城所在的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官道还算平整,但对久病初愈、又刚刚经历一场心力交瘁的“金蝉脱壳”的苏凌来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体内的生机因那株变异小草的滋养而略有恢复,可长途跋涉的消耗,很快让她感到疲惫不堪。丹田处那缕微弱的暖流,如同风中残烛,勉力维持着,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那是剧毒留下的印记。
走了大半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敢离开官道,寻了个背风的树丛蜷缩起来,啃了几口临行前藏下的、早已干硬的馒头。水囊里的水也所剩无几。怀里的几两碎银和那几粒比希望更沉重的种子,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白天不敢赶路,怕引人注目。她只能躲在隐蔽处休息,同时警惕着四周。精神力微弱地散开,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这种感知消耗不大,却能让她提前察觉到靠近的活物,无论是野兔还是潜在的危险。她发现,离开金陵后,天地间的生机似乎更加活跃,种类也更繁多,只是大多驳杂微弱,远不及那株变异小草纯粹。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干粮已经吃完,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尝试着感知周围的植物,寻找可以果腹的野菜或野果。凭借着那份对生机的特殊敏感,她倒是避开了一些有毒的植物,找到几株尚算可食的根茎,聊胜于无地填了填肚子,口感苦涩,难以下咽。
就这么白天躲藏、夜晚赶路,一连走了三四天。苏凌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在困顿中依旧保持着警惕和清明。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人烟,否则不等毒发,恐怕就要先饿死、累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这天傍晚,残阳如血,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苏凌拖着疲惫的身体,正沿着一条岔路前行,希望能找到一处村落歇脚。忽然,前方树林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三个面色不善、手持柴刀短棍的汉子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上下打量着苏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哟,哪来的小娘子?一个人赶路?”
另一个瘦高个嘿嘿笑道:“看这细皮嫩肉的,不像是乡下人。身上定然带了不少好东西吧?”
最后一个矮胖子搓着手,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大哥,二哥,别废话了,先把人拿下再说!”
苏凌心中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她看得出,这三人只是普通的蟊贼,并非练家子,但对付她一个弱女子,已是绰绰有余。硬拼是死路一条,求饶也未必有用。
“几位大哥行行好,”苏凌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懦,“小女子家乡遭了灾,投亲不遇,身上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文钱……”
“少废话!”独眼龙不耐烦地打断她,挥了挥手中的柴刀,“搜!”
瘦高个和矮胖子立刻逼近。苏凌心念电转,身体下意识地后退,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过脚边的植物。她认出其中一种不起眼的灰色小草,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的绒毛,是乡间常见的“迷魂草”,本身有轻微致幻作用,但效果极弱,通常需要大量或特殊炮制才能起效。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
就在瘦高个伸手抓来的瞬间,苏凌猛地蹲下身,双手飞快地抓起几把混杂着泥土的迷魂草和其他杂草,几乎是本能地,她调动起丹田内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生机,强忍着精神被抽离的刺痛感,将这缕生机以一种极其粗糙的方式注入手中的草叶碎末中。
这过程只在瞬息之间,她甚至不确定是否成功,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麻痒,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剥离又融合进去。紧接着,她看准时机,猛地将手中的泥土草屑朝着逼近的两个劫匪脸上扬去!
“呸呸!什么玩意儿!”
“啊!我的眼睛!”
瘦高个和矮胖子猝不及防,被扬了一脸,顿时手忙脚乱地揉搓眼睛,口中咒骂不止。
苏凌不敢看效果如何,转身就跑。
“臭娘们!找死!”独眼龙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提着柴刀追了上来。
苏凌拼尽全力奔跑,可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哪里跑得过一个常年作恶的壮汉?眼看就要被追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柴刀带起的恶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声沉稳的呵斥:“什么人在此作恶!”
苏凌心头一松,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回头望去,只见一队由七八辆大车组成的商队正从官道方向驶来,队伍前方是几个骑着马、手持兵刃的护卫,刚才出声呵斥的,正是为首一名面容刚毅、身穿劲装的中年汉子。
独眼龙见状,脸色一变。他看了看实力明显强于自己的商队护卫,又看了看那边还在揉眼睛、似乎有些晕头转向的两个同伴,啐了一口,狠狠瞪了苏凌一眼,不甘心地带着两个还在迷糊的同伙钻回了树林,转眼消失不见。
得救了。
苏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刚才强行调动生机,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了不小的负担。她扶住路边的一棵树,才勉强站稳,大口喘着气。
商队缓缓停下。为首那名中年护卫策马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苏凌,目光锐利:“姑娘,你没事吧?刚才那是什么人?”
苏凌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沾着尘土却难掩清秀的脸庞,眼中带着惊魂未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多谢壮士相救。小女子……小女子是……”她编造了一个早已想好的身份,“……是南边来的,家乡遭了水灾,父母双亡,本想去投奔远在天元城的姑母,不料路上盘缠用尽,又遇到这伙歹人……”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中年护卫眉头微皱,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他身后的车队里,一辆装饰稍显华丽的马车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的脸。他朝护卫递了个眼色。
中年护卫会意,语气缓和了些:“姑娘,此地离天元城尚有十数日路程,你一个孤身女子,路上太过危险。我们这支商队正要前往天元城,若你不嫌弃,可随我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过……”他顿了顿,“我们是行商,规矩多,你需得听从安排,不可随意走动惹事。”
苏凌心中一喜,连忙点头,感激地道:“多谢这位大哥!多谢!小女子定然遵守规矩,绝不给各位添麻烦!我这里还有几文钱……”她作势要去掏怀里的碎银。
“不必了。”中年护卫摆摆手,“几步路而已。你且跟着队伍后面那辆杂役车吧,帮着做些杂活,也算抵了路费。”
“是是是,多谢大哥!”苏凌再次道谢,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要做杂役,但至少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能安全抵达天元城才是最重要的。
她被安排到最后一辆堆满杂物的板车旁。赶车的是个五十多岁、沉默寡言的老把式,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车上还坐着两个负责打杂的半大少年,好奇地打量着她。
苏凌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车边行走。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能感受到来自商队其他人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想要真正融入,还需要时间和机会。
商队重新启程,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扬起一路烟尘。苏凌混在队伍末尾,听着周围传来的吆喝声、谈笑声、以及车轴转动的吱呀声,心中百感交集。
刚才那两个劫匪揉眼睛时略显怪异的举动,让她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调动的那一丝生机,似乎真的对那些迷魂草产生了某种未知的催化作用,效果超出了预期。这让她对自身能力的认知又多了一层,也更加警醒——这种力量必须小心隐藏,否则引来的可能不是善意,而是更大的灾祸。
她抬头望向前方。商队如同一条移动的长龙,在暮色苍茫的官道上缓缓前行。远方,天元城还在遥不可及之处,但至少,她已经踏上了通往那里的路。
江湖的气息,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随着路边的尘土和陌生的面孔,扑面而来。真实,粗粝,充满了未知与变数。苏凌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只留下一片沉静。她知道,新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然后,找到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在这支临时的队伍中,获得一丝真正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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