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小幽子,破败景,神秘卫

冰冷。

彻骨的冰冷,并非来自物理的低温,而是一种仿佛源自另一个世界的、浸透灵魂的死寂。白幽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便是这令人从骨髓深处开始战栗的寒意。

身体僵硬得如同沉睡了千年,身下并非现代柔软舒适的床垫,而是冰冷潮湿、坚硬硌人的石板,抑或是铺着朽烂稻草的硬板。一股浓重的霉味与腐朽气息直钻鼻腔,混杂着灰尘、秽物以及某种刺鼻的劣质草药味。这空气污浊不堪,带着底层社会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陈旧与潮湿感,陌生而压抑,与她记忆中白家窗明几净、香氛萦绕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判若云泥。

“咳…咳咳!”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她忍不住低咳几声,试图挣扎着坐起身,却惊骇地发现身体异常虚弱沉重,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被抽干了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如同大病初愈,不,比那更甚。

视线所及,是一双细得惊人的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上面甚至残留着些许未愈合的细小伤痕。轻轻一动,便感到四肢百骸传来难以言喻的酸软与无力,仿佛这具躯壳并非属于她自己。她低头审视。身上穿着一件粗糙、硬邦邦、颜色灰败的袍子,料子低劣,扎得皮肤隐隐作痛,还散发着一股未曾洗净的汗水与霉味混合的恶劣气味。袍子的袖子异常宽大,却依旧无法掩盖住手腕那惊人的纤细……

她的手腕,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不堪?她,白幽,一个常年坚持高强度健身、力量与线条都堪称完美的现代女性,怎么会变成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而且……心底隐隐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一种……仿佛身体某处被残酷割裂、缺失了什么的……空洞与持续的隐痛?

一股不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感在她心底疯狂滋长、蔓延。

她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手移向胸口。指尖触及到的,是一片……虽然平坦依旧,却带着不同于她原本身体的、属于未发育少女般的、微弱的柔软起伏。心,稍稍放下。

可是即便是女儿身又怎么样……

自己牺牲了最好的年华,耗费了无数心血,努力打拼了十余载才换来的商业地位与家族认可……难道就因为触碰了那个该死的玉玺仿品,一切都将付诸东流,甚至……甚至是以这样一种……屈辱而诡异的方式?!

各种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引以为傲的坚韧与冷静。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迅速打湿了身下那破旧不堪、散发着霉味的枕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难以忽视的虚弱与隐痛,那是这具身体不久前曾遭受过巨大创伤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痕迹。

是它!就是那个东西!那个该死的、带着不祥裂痕的玉玺仿品!是它把自己带到了这个鬼地方!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手无缚鸡之力的鬼样子!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内心深处发出绝望的嘶吼,可喉咙里,只能溢出几声微弱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呜咽。她是谁?她还是白幽吗?那个叱咤风云、冷静果决的白幽,难道已经死了?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助与茫然,仿佛被剥夺了一切赖以生存的盔甲与武器,赤身裸体地被抛弃在这个全然陌生、充满未知的危险世界里。

一个现代商界女强人的灵魂,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具……一具饱受创伤、身份不明的……古代“废人”的身体之中!这简直是命运开的最残忍、最恶毒的玩笑!

就在她即将被彻底的绝望吞噬之际,一个轻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响起:

“不要害怕,白幽……”

谁?!白幽悚然一惊,猛地睁大布满泪痕的双眼,惊恐地环顾四周。这破败简陋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空灵与虚弱:

“我在你的意识深处……或者说……我们此刻,正共享着这具身体。”

“你……你是谁?”白幽强压下心中的惊骇,在脑海中警惕地发问。

“我叫小幽子……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那声音回答道,虽然虚弱,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镇定,“因为某种时空的裂隙被意外触动,我残存的执念将你的灵魂牵引至此……但这……也导致了我本就微弱的魂魄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我……我不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只有在你……真正需要指引之时,若我尚存一丝魂力,方能短暂出现,回应于你。”

白幽的思绪依旧如同乱麻:“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此地乃北齐王朝,今岁为寒宗元年。你目之所及,是北齐皇宫内,最为低贱的……下等太监的居所。”小幽子的声音愈发飘渺,仿佛随时会消散,“我们之间……可视为一种……共生关系。若你能……助我寻回并修复那件引发时空异动的‘信物’——那枚玉玺,你便能循迹归途,回到你的世界,继续你的人生;而我……亦能真正回归……”

“修复玉玺?!”白幽抓住了一线希望,急切追问,“那要如何修复?!”

“寻觅散落世间的‘玄熵裂石碎片’……它们是……修复玉玺的关键……亦能……维系我的魂魄能量……让我在关键时刻……指引你……”小幽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等等!你说的碎片在哪里?!需要多少?!你……”白幽急切地在脑海中呼喊,然而,小幽子的声音已经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古代世界,这具伤痕累累的诡异身体,以及一个模糊却又性命攸关的任务:找到不知所谓的“玄熵裂石碎片”,修复那枚带来这一切灾厄的玉玺,找到回家的路。

就在她心神激荡、思绪万千之际,“吱呀”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刺耳难听的摩擦声。逆着门外透进来的、昏暗的天光,一个沉默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那人身形修长而矫健,宛如一株在绝境中傲然挺立的青松,自带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衣料看似简朴,却在细节处透着非凡的质地与剪裁,与这破败不堪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格格不入的对比。

逆光中,他的面部轮廓如同刀削斧凿般分明,线条冷硬而深刻。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与冷峻,却又奇异地,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稳与可靠。他就那样沉默地伫立在门口,如同一座蛰伏的、蕴藏着无尽力量的冰封山峦,既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又莫名地……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白幽瞬间绷紧了神经,警惕地注视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危机四伏的环境里,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出现,都足以让她本能地感到威胁。她挣扎着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声音因之前的哭泣和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沙哑颤抖:“你……”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小幽子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如同最后一丝游丝般,在她脑海中再次响起:“他……白蚀心……是我……最忠诚的……守护者……职责……便是护佑……这具身体的主人……”

白幽感觉到脑海中的那丝联系正在飞速消散,小幽子用尽最后的气力断续道:“他……武艺……冠绝……执行……极致……我们必须……找到玄熵裂石碎片……修复玉玺……维系……我的魂力……若你想……再听到我……去……观……邪……司……”

“观邪司……”小幽子最后留下这个神秘的名字,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声息。白幽脑中一片混乱,却又有一条主线任务变得无比清晰——在这个该死的古代世界活下去,找到那什么“玄熵裂石碎片”,修复玉玺,这是她重返现代世界的唯一希望!

门边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近乎木然的冷漠。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观察着她,评估着她,又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什么指令。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迈步上前,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指掌间布着薄茧的手。

白幽下意识地向后瑟缩了一下,整个身体因为恐惧和警惕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然而,男人并未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举动。他只是用那修长而稳定的指尖,轻柔却又无比准确地,触碰了一下她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

这一触碰,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

一丝冰凉,却又伴随着一股微弱但清晰可辨的暖流,如同细微的电流般,瞬间从额角窜遍全身!这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她之前触碰那个玉玺仿品裂痕时的那种奇异能量感应,但又有所不同。玉玺带来的是纯粹的冰冷与撕裂感,而这个男人指尖传递过来的,却是冰冷中……带着一股内敛的、沉稳的、强大的……生机?

这股气息,既陌生,又让她的灵魂深处感到一丝奇异的悸动与连接,仿佛这具身体对这种气息有着某种跨越记忆的、本能的亲近与依赖。

男人收回了手,动作依旧是那种精准而毫无多余的简洁。

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寂静寒夜中敲响的古老钟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与平静,清晰地传入白幽耳中:“主人……您醒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笃定得仿佛他早已知晓一切。对了,小幽子说他是“守护者”……可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个(假)太监,还是最下等的那种,怎么会有一个看起来如此不凡、身手似乎也极为了得的“守护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小幽子,究竟是谁?

无论白幽如何在脑海中尝试呼唤,小幽子的意识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半点回应。

回家……必须回家……

这个念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白幽心中大半的惶恐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对未知的探究欲,以及……找到那些该死的碎片,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坚定信念!

仿佛一瞬间,那个在现代商界杀伐决断的女强人白幽又回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无论身处何等绝境,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评估形势,获取信息,掌控局面。

“白蚀心,”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依旧虚弱,“我的头很痛,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你告诉我,我……‘主人’,为什么要假扮太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这身伤痛,是怎么回事?”

男人微微垂首,语气恭敬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属下不知主人为何要屈尊隐于此地。您吩咐属下全力探查‘玄熵裂石碎片’的下落,其余并未多言。至于主人的伤……”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是因数日前,您在追查线索时,意外被人推入御花园冰湖之中,同行的……还有长公主殿下。”

“……”白幽大脑嗡嗡作响,信息量过大,让她一时难以消化。被人推下水?还连带着一位“长公主”?怪不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还发着低烧……“你知道是谁推的吗?”

“彼时主人似乎已发现‘玄熵裂石碎片’的些许蛛丝马迹,命属下立刻出宫追查,故而……属下不在现场。”白蚀心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忠诚(执行命令),又解释了为何不知晓细节。

得了……又是白问……

白幽的心猛地一沉。穿越……自己是穿越过来了……那……

琉璃呢?!

琉璃当时就在她怀里!那个时空漩涡……会不会……琉璃也和她一样,被卷到了这个该死的、陌生的朝代?!

这个念头像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混乱的世界,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白蚀心似乎对她剧烈的反应略感意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仿佛万年不变的木然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他才用那种笃定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再次开口:“主人不必忧心。此地虽简陋,但尚算安全。属下已为您寻来伤药。”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古朴的瓷瓶。

白幽看着他,又看了看这个破败得几乎不能称之为“房间”的地方。到处是灰尘和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这叫“安全”?

但眼前的男人,虽然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感。白幽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潜藏着经过极其严酷训练才能拥有的、惊人的爆发力与控制力,那是一种远超她在现代健身房练出的、更偏向实战的、冷酷而致命的力量。同时,她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绝对的、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忠诚。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为她赴汤蹈火,踏平一切障碍。

环顾这破败不堪的四周……白幽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迫自己冷静。琉璃……琉璃有可能没有穿越……是的,自己这么倒霉,没理由把琉璃也牵扯进来……她必须往好的方向想……太多的信息冲击,太荒谬离奇的现实。无论如何,她必须先活下去!必须尽快适应这里,完成那个该死的任务,找到回家的路!

“这里……有镜子吗?”白幽哑声问道。

白蚀心沉默地转身,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积满污垢的旧木盆。他伸手,从旁边一个同样破旧的水缸里,舀起一捧浑浊不堪的水,倒入盆中。盆里的水混黄不清,几乎映不出清晰的影像。

白幽挣扎着凑近,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终于在晃动的水面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那是一张瘦弱、面色蜡黄、带着明显病容的少年(?)脸庞。头发干枯杂乱,如同枯草。五官的轮廓……依稀间……竟与她现代的容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虽然此刻被病态的脆弱所笼罩,失去了往日的英气与光彩,但那眉眼间的轮廓,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属于白幽的影子。

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

这张脸,似乎比她现代的样貌……眉眼间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精致与……魅意?

难道……难道是太监做久了,气质都变得阴柔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慌忙别过头去,不愿再看那水盆中的倒影。

她抬起头,看向白蚀心,那双因虚弱而显得水汽氤氲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白幽的、不屈的坚定光芒。

脑海中飞速运转,拼凑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轮廓:一个名为“北齐”的古代王朝,皇权至上,等级森严,宫廷内部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地位卑微、刚刚经历过某种创伤(净身?落水?)的(假)太监。她的任务,她回家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那些该死的“玄熵裂石碎片”,修复那个引发这一切的破玉玺。而那个神秘的“观邪司”,似乎是重要的线索。

她必须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的古代宫廷里,活下去。利用好身边这个看起来强大而忠诚的护卫,找到碎片,然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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