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日光灯管发出濒死般的嗡鸣，石啸天盯着投资人林总西装上的金丝绣纹，突然觉得那图案像极了绞刑架上的绳结。
“用户增长数据注水、活动文案涉嫌性别对立，现在全网都在喊‘封杀石啸天’。” 林总的指尖敲了敲平板电脑，热搜词条 《营销天才也吃人血馒头》 在屏幕上泛着冷光，“董事会决定，由你出面承担所有责任。”
“承担责任？” 石啸天的笑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他抓起桌上的咖啡杯砸向墙面，褐色液体在米白色墙纸上洇开，像极了三天前他在热搜广场看见的血色涂鸦，“你们昨晚和竞品开秘密会议时，怎么没想到让我承担责任？监控恰好坏掉，数据突然失控，这不是巧合，是谋杀！”
林总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在袖口的咖啡渍：“年轻人总爱把商业竞争想象成宫斗剧。现在有两个选择 —— 要么发道歉声明，要么离职、走人，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
手机在裤兜震动，石啸天看见柴欣颖的来电备注 “小月亮” 跳动着，像把生锈的刀在剜他的心。三天前她还穿着印有 “啸天宇宙第一” 的应援 T 恤陪他熬夜改方案，此刻却在营销团悬赏微博转发 “营销伦理不可突破” 的话题。
“喂？” 他的声音突然柔软，像按下了某个隐藏的开关。
“啸天，你看看这个。” 柴欣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是隔着海底电缆传来，“用户反馈里有 37% 提到‘原生家庭创伤’，但你的策划案里明明写着‘慎用敏感议题’，这些恶意剪辑的片段是从哪儿来的？”
石啸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现在全网都在骂我消费苦难，你也觉得我就是那个刽子手？”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秒，这十秒长得足以让石啸天看见十二年来的所有画面快进 —— 高中时她替他修改情书代码，大学时两人在出租屋吃着泡面策划第一次创业，上周他们还在研究马尔代夫的婚纱摄影套餐。
“我只是觉得，”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如果我们的爱情建立在操纵人心的算法上，那和你讨厌的资本游戏有什么区别？”
挂断电话的瞬间，石啸天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成粉末。他踉跄着扶住窗台，看见楼下街道上有人举着 “抵制病态营销” 的标语牌，牌子上的 “石” 字被泼了红漆，像极了他小学课本里被老师打叉的不及格试卷。
内网论坛的提示音突然炸响，他发的帖子 “集团人事部不干人事” 已经被管理员标记为 “恶意攻击”，跟帖里有匿名同事留言：“早就觉得他膨胀了，营销活动搞得像邪教集会。”
“叩叩”，老领导张先生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头发斑白的前辈递来一支烟，却被石啸天推开：“张哥，你也来劝我道歉？”
张先生叹了口气，将烟按灭在星巴克纸杯里：“我当年被诬陷吃回扣的时候，比你现在还惨。”
“所以您就忍了？” 石啸天的声音里带着讥讽。
“不是忍，是明白。” 张先生的眼神飘向窗外的 CBD 大楼，“职场就像一场马拉松，前半程跑太快容易抽筋。你以为人事部针对你？他们只是在执行资本的规则。男人的胸膛是委屈的泪水撑大的，等你哪天能笑着把委屈咽下去，就懂了。”
石啸天突然想起入职那天，张先生带他去吃路边摊，拍着他的肩膀说 “年轻人就该有棱角”。此刻那个拍肩的力道还留在皮肤上，话语却已变了味道。
“所以我该像您一样，把棱角磨成鹅卵石，然后看着更多年轻人被资本碾压？” 他抓起桌上的钢笔，在辞职信上签下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留下一道愤怒的裂痕。
地库的灯光忽明忽暗，石啸天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自己通红的眼睛。手机屏幕亮起，柴欣颖发来消息：“晚上回家吗？我煮了你爱吃的排骨。”
他盯着屏幕上的 “回家” 二字，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蹲在网吧门口给他送伞，裤脚沾满泥浆，却笑着说 “我们的家会有的”。现在他们有了车，有了市中心的公寓，却弄丢了那个在暴雨中奔跑的自己。
车辆驶入坡道时，仪表盘突然失灵，指针疯狂旋转。石啸天踩下刹车，却发现油门和刹车像被施了魔法般调换了位置。车子在坡道上不断循环，上坡、绕圈，再上坡，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的怪圈。
他摇下车窗，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却看见每个弯道处都站着不同时期的自己 —— 高中时穿着校服的少年，大学时背着双肩包的创业者，上周还在庆功宴上举杯的营销天才。他们都在对着他微笑，笑容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柴欣颖的视频请求。他接通的瞬间，看见她身后的背景是他们两人一起创办的万城营销团企业背景墙，多么粉刺的一通电话，他彷佛也感觉到了，这次全网声讨的键盘侠中，应该有一大部分是营销团成员的临阵倒戈。也有不小的功劳是眼前这位黑客女神-柴欣颖的杰作……
石啸天看着后视镜，发现某个弯道处的自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举着标语牌的人群。他们的脸开始模糊，最终变成了热搜词条上的一个个字母。
“你给我打电话干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是面对由你发起的全网辱骂，还是面对我们早已变质的爱情？”
柴欣颖的眼泪砸在屏幕上：“你变了，不再是那个会为流浪猫写诗的少年了。”
“不，是我们都变了。” 石啸天按下挂断键，将手机扔进副驾。车子继续在坡道上循环，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许这个无限循环的坡道，就是对他的惩罚，让他永远困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一遍遍地看着自己坠落。
当第无数次经过同一个弯道时，石啸天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光。他踩下油门，车子冲向那道光，却在穿过的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高中的教室里，黑板上写着 “距高考还有 100 天”，柴欣颖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着函数图像，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课桌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石啸天，发什么呆呢？” 她转头对他微笑，眼中没有一丝阴霾，“下课后要不要去吃校门口的酸辣粉？”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听见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教室、黑板、少女的笑容瞬间崩塌，他又回到了地库的车里，仪表盘显示油量即将耗尽，而前方的坡道依然无穷无尽。
石啸天深吸一口气，握紧方向盘。也许这个循环永远不会结束，但至少现在，他还能选择如何面对下一个弯道。他打开车载音响，播放起十二年前他们一起听过的摇滚乐，然后踩着油门，向未知的深渊深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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