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铁水，直直浇在万达广场的玻璃幕墙上。蝉鸣裹挟着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一波接一波撞进敞开的单元门。莫铭琦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工装领口早被盐碱析出白色的纹路，在深灰色布料上蜿蜒成河。
这座通体银灰色的摩天大楼像头沉默的巨兽，23 层的高度让仰头的人脖颈发酸，而他们今天要征服的，正是顶端那间镶着玫瑰金窗框的豪宅。
玄关处的大理石地砖泛着冷光，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冷气与室外热浪在半空交锋，凝成细密的水珠，顺着莫铭琦的睫毛往下坠。陆嵩白衬衫的领口已经洇出深色汗渍，却依然专注地用激光测距仪扫过客厅那组紫檀木博古架。
“小陆，这青花瓷瓶的摆放角度需要精确到 15 度？” 莫铭琦盯着陆嵩笔记本上的规划图，语气里带着惊讶。
陆嵩推了推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透着严谨：“日式搬家讲究还原度，差之毫厘，效果就天差地别。”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负责记录的尺寸别出错，这些老物件磕碰不得。”
陈列的青花瓷瓶在水晶吊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与窗外刺目的日光形成诡异的对比，空气中浮动着雪松香薰与皮革沙发混合的气息。
“小陆师傅，您这规划比我家设计师还专业！” 李太太举着手机录视频，钻石戒指在镜头前晃得人眼花。“以后搬家就认准你们公司了！”
陆嵩腼腆地笑了笑，耳尖泛红：“您过奖了，都是按公司标准流程来。” 他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标注着家具搬运顺序。
莫铭琦站在一旁，看着陆嵩有条不紊地指挥，心里默默想着：“果然术业有专攻。”
变故发生在午后三点左右。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骤然阴沉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大厦顶部的避雷针。
莫铭琦握着手机的掌心沁出冷汗，听筒里传来敷衍的声音：“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什么？这是违约！” 莫铭琦提高音量，眉头紧皱，“钢琴这么贵重的物品......” 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断。
李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专业团队，现在让你们几个外行搬？磕坏了赔得起吗？”
“李太太，您放心！” 莫铭琦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给我们半小时准备，保证安全送到。我们虽然不是专业钢琴搬运队，但一定用最稳妥的办法。”
“莫铭琦，你疯了？这可不是开玩笑！” 陆嵩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起。
莫铭琦咬了咬牙：“陆嵩，我知道这很冒险，但咱们不能丢了公司的信誉。相信我，我们能行！”
消息在工作群里炸开时，黎帅回复：“定位发过来，少废话！” 凌峰则简单回了个 “马上到”。
二十分钟后，暴雨裹挟着冰雹砸在玻璃上。雨幕模糊了窗外的高楼，让整个世界陷入混沌的灰。四人围在钢琴旁，呼吸声与雨声交织。
黎帅摩挲着琴身的雕花，迷彩服下的肌肉紧绷：“琴腿是着力点，我们一人一边，慢抬慢放。记住，听我口令，千万别擅自行动！”
凌峰活动了下肩膀，咧嘴笑道：“黎哥，我这力气你还信不过？就当扛沙袋了！”
陆嵩快速在地上铺好防滑垫，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汗：“拐角处我指挥，千万不能碰墙。大家务必小心，这钢琴边角要是蹭掉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钢琴离地的瞬间，莫铭琦就感受到了千斤重量。实木地板在重压下发出**，他的膝盖微微颤抖，工装裤被汗水浸透。
“稳住！左前方二十公分！” 陆嵩的声音有些发颤。
转过玄关时，意外突然发生 —— 凌峰脚下的防滑垫打滑，钢琴瞬间倾斜！
“不好！” 凌峰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莫铭琦猛地往后一倒，用后背抵住墙角。实木琴身重重压下来，钻心的疼痛从脊椎蔓延到四肢。
“坚持住！” 黎帅怒吼一声，双臂青筋暴起，“凌峰，快调整姿势！陆嵩，搭把手！”
莫铭琦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温热的血顺着后腰往下流，但他咬着牙喊道：“我撑得住，别管我，稳住钢琴！”
事后在更衣室，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碘伏和烟味。柳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扔过来一根烟，又重重的给了莫铭琦一个拥抱。
“小子，有种。” 柳龙声音有些闷，“以前是我眼拙，今天这事儿，我服！”
莫铭琦接过烟，苦笑道：“龙哥，当时哪顾得上那么多，不能让客户看扁了咱们。”
火光中，两人沉默地抽着烟，烟圈袅袅升起，在闷热的空气里交织成网。窗外，路灯在水洼里碎成一片片橙黄色的光斑，偶尔有汽车驶过，溅起的水花在黑暗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莫铭琦摸着后腰的绷带，突然觉得，这座城市的雨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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