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朝平治三年的深秋,江南乌篷船的船篷上落满霜花。七岁的林星瑶蜷缩在母亲怀里,听着父亲与牙婆讨价还价的声音。她的小手死死攥着母亲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襟,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帮父亲插秧时的泥巴。
"五两银子,这孩子我要了。"牙婆尖利的声音刺破晨雾。林星瑶抬头,看见母亲脸上滑落的泪水滴在自己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才七岁啊......"母亲哽咽着。父亲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间,一声不吭。自从去年洪水冲毁了家中稻田,全家就靠着野菜充饥。如今债主上门,若不将女儿卖掉,全家都得饿死。
"七岁正好,进了宫学规矩快。"牙婆不耐烦地说,"你们若不答应,我可就走了。"
最终,父亲颤抖着接过那五两银子。林星瑶被牙婆拽着胳膊拖走时,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瑶瑶!我的瑶瑶!"她拼命挣扎,脚上的草鞋掉了一只,赤着脚在泥泞的田埂上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母亲远去的身影。
这是林星瑶最后一次见到家人。此后的日子里,她跟着牙婆辗转多地,又经过数月的调教,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被送进了皇宫。
武朝皇宫巍峨壮丽,红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对于初入宫的林星瑶来说,这里更像一座牢笼。她被分配到浣衣局,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冰冷的水里清洗堆积如山的衣物。
"动作快点!"管事嬷嬷的竹条抽在她背上,"这点活都干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林星瑶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的手掌已经被粗糙的麻布磨出血泡,指甲缝里永远沾着洗不净的皂角沫。
在浣衣局的日子里,林星瑶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知道哪些主子不好惹,哪些公公嬷嬷需要讨好。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躲在角落里偷偷想家。有时会梦见母亲温暖的怀抱,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大通铺上,枕边早已湿透。
一年冬天,林星瑶染上风寒。管事嬷嬷嫌她耽误干活,不仅不给请太医,还让她继续干活。林星瑶发着高烧,晕晕乎乎地在水缸边洗衣服,突然眼前一黑,栽进了水缸里。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床边坐着一位面容和蔼的老嬷嬷。"醒了?"老嬷嬷慈眉善目,"我是内务府的徐嬷嬷,那日正巧路过,把你救了上来。"
原来,徐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见林星瑶可怜,便将她要到了自己身边。从此,林星瑶离开了浣衣局,开始在皇后宫中当差。
皇后宫中的日子比浣衣局好过些,但林星瑶知道,这里同样暗藏危机。她每天负责打扫庭院、伺候主子起居,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差错。
一天,林星瑶在打扫皇后书房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秘密。原来,当今太子并非皇后亲生,而是贵妃所出。皇后膝下无子,一直视太子为眼中钉,暗中策划着如何扳倒贵妃,夺回太子抚养权。
林星瑶吓得脸色苍白,手中的扫帚差点掉在地上。她知道,这种宫廷秘辛一旦泄露,必将招来杀身之祸。从那以后,她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多言多语。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一日,贵妃宫中丢失了一件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所有宫女太监都成了怀疑对象。林星瑶因为那日曾路过贵妃宫附近,被抓去严刑拷打。
"说!是不是你偷的?"管事太监举着鞭子,恶狠狠地问。林星瑶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她知道,一旦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就在林星瑶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皇后出面了。原来,徐嬷嬷将此事告诉了皇后,皇后念在林星瑶平日做事勤勉,派人彻查后,终于还了她清白。但经此一事,林星瑶深知,在这深宫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更加小心。
平治八年,林星瑶十二岁。这一年,武朝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廷宴会,邀请了各国使臣和朝中大臣。林星瑶被选中,负责在宴会上端茶倒水。
宴会上,一位邻国太子引起了林星瑶的注意。他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与其他骄横的贵族子弟截然不同。更令林星瑶惊讶的是,这位太子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每当她路过时,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宴会结束后,林星瑶以为自己与这位太子再无交集。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被传召到了御书房。原来,那位太子向皇帝求赐林星瑶为侍女,随他一同回国。
皇帝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这个请求。林星瑶得知消息后,既惊喜又害怕。她知道,这或许是她摆脱宫女身份的唯一机会,但同时也意味着要离开故土,远赴异国他乡。
林星瑶攥着随身的粗布包袱,在寒风中踏上吴国的土地。送行的武朝宫人转身离去时,她望着渐远的朱红宫墙,恍惚间又看见七岁那年母亲追着乌篷船奔跑的身影。吴国皇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出陌生的轮廓,檐角铜铃叮咚,惊起一群寒鸦。
"新晋宫女都给我听好了!"吴国内务府的崔嬷嬷手持檀木戒尺,在宫道上扫视众人,"咱们吴国规矩严,主子们金贵得很,打碎个茶盏都是要掉脑袋的!"她目光扫过林星瑶单薄的身影,"尤其是你,从武朝来的,可别把那边的野路子带进宫!"
林星瑶被分到淑妃宫中。这位淑妃是吴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宫里连烛台都镶着东珠。当她第一次捧着铜盆去给淑妃净手时,颤抖的指尖几乎握不住鎏金把手。热水溅出的瞬间,淑妃涂着丹蔻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武朝来的?听说你们那儿的人连礼仪都不懂?"
深夜,林星瑶缩在偏殿角落给淑妃补绣霞帔。烛火摇曳中,金线在她掌心勒出红痕。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宫女的哭嚎。她悄悄探头望去,见崔嬷嬷正举着戒尺抽打一名打翻羹汤的小宫女,鲜血顺着青砖缝隙蜿蜒。
"把这个送去御膳房。"次日清晨,管事姑姑扔给她一个描金食盒,"淑妃娘娘要的杏仁酥,若误了时辰......"林星瑶抱紧食盒,在九曲回廊间疾走。转过转角时,迎面撞上一队侍卫,她慌忙避让,食盒却不慎跌落。
雪白的杏仁酥撒了满地,林星瑶脸色煞白。为首的侍卫正要发作,忽听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何事喧哗?"林星瑶抬头,正对上那双在武朝宴会上见过的眼睛——竟是那位求赐她来吴国的太子。
"殿下恕罪!"她伏地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太子却弯腰拾起一块糕点,仔细端详:"这酥皮层次分明,倒是比御膳房平日做的精致。"他转头吩咐侍卫,"去淑妃宫传话,就说本殿借了这名宫女。"
从此,林星瑶被调到太子书房。起初她只是负责洒扫,渐渐发现太子常在案头摆着武朝的典籍。一日,她见太子对着《武朝舆地志》皱眉,鬼使神差道:"殿下可是在找青溪关的布防图?武朝三年前将水路关卡南移了三里。"
太子手中的狼毫顿住,眼中闪过惊讶:"你如何得知?"林星瑶想起父亲生前常与村里猎户谈论战事,脸涨得通红:"幼时听......听来的。"从那以后,太子开始教她识文断字,有时还会讨论两国政事。
然而,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淑妃不知从何处得知林星瑶与太子往来,在皇帝面前哭诉她勾引皇子。当夜,林星瑶被拖到慎刑司。烙铁的热气逼近时,她忽然想起徐嬷嬷教她的话:"深宫里活着不易,但活着才能见到天光。"
"慢着!"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子手持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冷冷扫视众人:"父皇早有旨意,此女由本殿亲自教养。"他将披风披在林星瑶身上,衣料上还带着墨香,"走吧,书房的灯还亮着。"
经过这次风波,林星瑶愈发谨慎。她发现太子虽表面温和,实则在朝堂上面临诸多掣肘——二皇子党羽遍布朝野,时刻觊觎储位。一日深夜,她为太子送茶,见案头摆着密报:"武朝边境增兵,恐有异动。"
"殿下,"她鼓起勇气,"武朝太后最看重寿礼。若吴国能进献稀世珍宝,或许能暂缓边境局势。"太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可愿替本殿前往武朝?"林星瑶的指尖微微发颤,十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再踏上故土,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小宫女。
启程那日,太子将一枚刻着"瑶"字的玉佩塞进她掌心:"此去多加小心。"林星瑶把玉佩贴身藏好,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川。霜雪落在她的发间,恍惚间又变回那个在乌篷船上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只是这一次,她的眼中多了从未有过的坚毅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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