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戢武蜷缩在破庙断墙后的阴影里。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像无数细小的冰刀划过他的脸颊。他死死攥着胸前的青铜吊坠，金属边缘深深陷入掌心，传来阵阵刺痛。左肩的胎记突然开始发烫，那种熟悉的灼烧感让他的肌肉不自觉地痉挛——不知道是某种警告还是呼唤，只是最近几年是愈发频繁。
"老东西..."戢武咬着牙，齿缝间渗出铁锈味的血丝。他想起胡半仙那只浑浊的独眼，想起那老东西说话时嘴角泛起的唾沫星子。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陷阱，但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在不停催促：万一呢？万一这次是真的呢？
远处枯树上，几只乌鸦突然惊飞而起，漆黑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它们的叫声像是垂死之人的呜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戢武的喉结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妈的..."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扯紧偷来的粗布斗篷。翻出墙洞时，一块锋利的碎石划破了他的小腿，温热的血液顺着脚踝流进草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的脚印。
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伴随着"呜吱"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戢武贴着城墙根的阴影移动，心跳声大得像是擂鼓。转过最后一个土坡时，一阵刺骨的阴风突然迎面扑来，带着腐肉和霉变的泥土气息，熏得他眼前发黑。
月光下的乱葬岗像一张扭曲的鬼脸。歪斜的墓碑上爬满暗绿色的苔藓，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几株枯死的槐树上挂着褪色的布条，在风中飘荡，像是吊死鬼垂落的衣袖。最骇人的是中央那座高大的坟冢，冢顶的磷火忽明忽暗，绿莹莹的火光中似乎有无数张人脸在扭曲哀嚎。
戢武的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膝盖像是灌了铅。他突然想起老乞丐醉酒后讲过的故事：守墓人看见过十七个小孩的鬼魂手拉着手围着新坟转圈，他们的哭声像猫爪挠着玻璃，直到鸡鸣时分才消失。第二天，守墓人的眼珠就不见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
手指摸到腰间的锈刀，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神。刀刃上的缺口硌着指腹，这把他从铁匠铺顺来的家伙什，已经陪他度过几个寒冬。来都来了...戢武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可笑的理由，深吸一口气，腐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他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向前摸去。
"咔嚓！"
脚下突然传来脆响。戢武低头一看，顿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积雪下露出一截森白的手骨，五指大张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更可怕的是，手骨腕部套着个青铜环，上面刻着与他吊坠一模一样的龙鳞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不...不可能..."戢武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墓碑。斑驳的碑文擦过他的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惊恐地发现，以中央坟冢为圆心，雪地里竟隐约露出更多白骨。月光忽然穿透云层，惨白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坟场——
十七具孩童的骸骨呈完美的环形排列，每具都保持着诡异的跪拜姿势。他们的胸骨上都有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边缘光滑得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准贯穿。最骇人的是，每具骸骨的头颅都微微仰起，空洞的眼窝直勾勾"望"着中央的坟冢，下颌骨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十…十七个！”戢武的胃里一阵翻腾，酸水涌上喉头。他数了又数，确实是十七具——胡半仙说的"十八个孩子"突然在耳边炸响。左肩的胎记突然剧痛起来，像是被烙铁烫过。他颤抖着摸向胎记的位置，布料下的皮肤正在发烫。
中央那具骸骨突然发出"咯啦"一声脆响。戢武惊恐地看见，它胸前钉着半截青铜吊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而坟冢背面，隐约可见十八个凹槽排列成环——十七个已经嵌着残破的吊坠碎片，唯独正上方那个空着，形状与他胸前的信物完美吻合。
"操 你娘的胡半仙！"戢武突然暴喝出声，嘶哑的吼声在坟场里回荡，惊起一群乌鸦。他终于明白了，那老东西是故意引他来填最后一个凹槽！锈刀"锵"地出鞘，狠狠劈在坟冢上，溅起的火星在夜色中划出数道猩红的弧线。
"出来！老子知道你在看！"戢武红着眼睛朝四周嘶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回应他的只有乌鸦扑棱翅膀的声音，还有...雪地下传来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虫子在爬行。
十七具骸骨突然同时震颤，骨骼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他们攥着的右手骨纷纷松开，露出半截发黄的羊皮纸。最近的那具骸骨掌心里，赫然用暗褐色的血迹画着个图案——那是个完美的半月形，与戢武左肩的胎记分毫不差。
戢武的视线突然模糊，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他颤抖着伸手去够那张羊皮纸，指尖触到骸骨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窜上脊梁。骸骨的眼窝里突然冒出两簇幽蓝的鬼火，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在他即将碰到纸片的刹那，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惊得他猛地缩回手。
雪地上，十七具骸骨的影子突然扭曲变形，像在无声地呐喊。月光下，那些羊皮纸上的半月符号渐渐渗出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戢武的耳中突然响起无数孩童的哭声，尖锐得像是要刺穿鼓膜。
"不...不..."戢武抱着头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那些声音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句话："来啊...来加入我们..."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慢慢变形，逐渐与那些骸骨融为一体。胸前的吊坠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皮肉"滋滋"作响。戢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用尽全身力气将吊坠扯下，狠狠砸向坟冢——
"轰！"
一道刺目的青光从凹槽中迸发，十七具骸骨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啸。戢武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他仿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坟冢顶端，正对着他伸出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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