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戢武的指尖滴落，在《引气诀》竹简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梅花。寅时的山风格外凛冽，卷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岩壁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戢武蜷缩在后山最偏僻的岩洞里，十指深深抠进石壁，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第三十八遍..."
沙哑的自语在岩洞中回荡，惊飞了几只栖息的寒鸦。他的右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掌心被炭笔磨得血肉模糊，指甲全部翻裂，结了一层黑红相间的血痂。每翻动一页竹简，都会在泛黄的竹片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岩洞外，赵老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人独臂提着柴刀，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猎猎作响。当他看清洞内情形时，独眼猛地瞪大："小兔崽子！你这是要自绝经脉吗？"
戢武充耳不闻，继续用炭笔在左臂上勾画着引气路线。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青紫的淤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皮下渗出的血点。当笔尖划过膻中穴时，整条手臂突然剧烈抽搐起来，炭笔"啪"地折断。
"让老夫看看！"赵老瘸一把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心口蛛网般的青黑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尸毒都蔓延到心脉了..."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叶小子知道你这样拼命吗？"
戢武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个染血的笑容，随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血沫，"我必须……这么过来..."
岩洞外，晨光渐渐染红了云海。第一缕阳光透过岩缝照进来，正好落在戢武满是伤痕的背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戒律堂前的白玉广场。三百余名弟子按九峰序列站立，衣袂飘飘如彩云汇聚。戢武拄着一根粗树枝站在青霄峰队伍最末，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昨夜修炼留下的血迹和草屑。
"肃静！"
戒律长老的喝声如雷霆炸响。众人抬头，只见九位峰主端坐在高台玉座上。正中天枢峰掌门一袭白衣胜雪，长须垂胸，不怒自威。戢武的目光却被左侧第三位的青衣身影吸引——叶青霄静立在天枢峰首座身后，腰间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今日进行资格试第一项，《沧月门规》默写。"戒律长老袖袍一挥，数百张玉案凭空出现，"按各峰序列入座。"
戢武刚要移动，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嗤笑。紫霞峰队伍中，一袭鹅黄纱裙的杜若正用团扇掩面，腕间金铃随着笑声叮当作响："快看那个乞丐，连支像样的笔都没有呢。"她身旁几个女修也跟着笑起来，其中一个故意将墨汁溅到戢武脚边。
"用这个。"
一根青玉笔管突然递到眼前。戢武抬头，对上天枢峰林沐阳复杂的目光。青年一袭蓝白相间的峰服，眉间一点朱砂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叶师兄让我转交的。"他压低声音，"他说...你写的字很好看。"
笔管入手温凉，顶端刻着细小的云纹——与叶青霄腰间玉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戢武握笔的手微微发抖，这笔比他过去十五年摸过的任何东西都要贵重。
玉案前，戢武小心翼翼地研墨。他的砚台是周小福用膳房的破碗改的，墨条是锅底灰重制的，在这满室珍品中显得格外寒酸。
"开始！"
戒律长老一声令下，大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书写声。戢武刚写两行，突然闻到一丝甜腻香气——前排杜若的袖中飘出缕缕青烟，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文字。这是紫霞峰的"凝香成字"术，分明是在作弊。
"咳！"
一声轻咳从右侧传来。戢武转头，看见玄冥峰队伍末尾，那个总戴着黑玉面具的少女正盯着他。少女露出的半张脸上，诡异的青纹如藤蔓缠绕。她指尖轻点案面，一缕黑气悄无声息地飘向杜若，将那香雾文字尽数吞噬。
更远处，赤焰峰的红袍弟子们正在偷偷交换玉简。戢武亲眼看见一个圆脸少年将玉简塞进袖口，却被戒律长老的剑鞘精准击中手腕。
"赤焰峰王炎，作弊，取消资格！"
惨叫声中，戢武低头继续书写。他的字迹虽不如世家子弟华丽，却自有一种筋骨——这是在海仙城破庙墙上，用碎瓦片日复一日练出来的。
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开了"不得欺凌弱小"六个字。戢武突然很想让高高在上的人物看看，看看这个曾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乞丐，如今也能堂堂正正地坐在这里。
他重新蘸墨，字迹比先前更加用力。粗糙的指腹摩擦着笔管上的云纹，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雪夜中的身影更近一些。
正午的试剑台如同熔炉，热浪扭曲了空气。戢武的粗麻衣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这三个月来逐渐成型的肌肉轮廓。而前排的刘子安等人戴着冰蚕丝抹额，在烈日下依旧纤尘不染。
"引气入体，坚持一炷香！"
戒律长老一声令下，众弟子纷纷盘膝而坐。戢武刚闭目凝神，就闻到一阵甜腻幽香——杜若的香炉又点燃了。这次是扰乱心神的"迷魂香"，几个邻近的弟子已经开始摇晃。
"屏息！"
戢武立刻想起那个雪夜，灵气突然乖顺起来，在体内循环一周。心口的青黑纹路微微发烫，竟将侵入的迷香尽数吞噬。
"半炷香！"
观礼台上突然骚动起来。戢武眯眼看去，杜若正浑身颤抖，她袖中藏着的聚灵符突然自燃；更远处，三个赤焰峰弟子口吐白沫倒地——他们偷服的"烈阳丹"在天枢峰弟子刻意释放的寒气下反噬了。
当钟声响起，戢武是少数几个仍保持五心朝天姿势的弟子之一。他睁眼看见林沐阳赞许的目光，以及杜若惊诧的表情——她的迷香对这个乞丐居然无效。
"淘汰三十七人！"戒律长老的宣告响彻山谷，"余者明日问心桥！"
戢武试图起身时才发现双腿已失去知觉。他趴在地上，用指甲抠着青石缝向前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就像当年拖着断腿爬出乱葬岗那样。
"值得吗？"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戢武抬头，看见玄冥峰的墨雨站在面前。少女的黑玉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露出的下巴白皙如玉。
戢武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这...只是...开始..."
墨雨沉默片刻，突然抛下一枚玄色玉简："明日问心桥，戴着它。"说完飘然离去，留下戢武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玉简——上面刻着与叶青霄剑柄相同的水纹。
远处高台上，叶青霄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静静注视着这一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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