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上海像被浸在旧胶片里,陈默盯着物证袋里的假药铝箔板,指腹反复摩挲边缘锯齿。三天前浦东机场截获的五千盒抗癌药,包装右下角那个扭曲的 "康" 字让他瞳孔骤缩 —— 这是父亲陈建国二十年前设计的防伪暗纹,只有康源药业老员工才知道要对着阳光倾斜 45 度,才能看见隐藏的双螺旋图案。
他翻出父亲的工作证复印件,泛黄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胸前绣着已经停产的旧版 LOGO。2003 年康源药业第三分厂突然关闭,同年父亲因 "抑郁症" 坠楼,而现在,这个本该尘封的标志却出现在致命假药上。
GPS 导航显示距离松江工业区还有 17 公里,陈默摸了摸副驾驶上的军用手电筒,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过去两周他跑遍全市医药回收站,从七家小诊所回收的过期药里,竟有三成贴着康源旧标。直到昨天在某社区医院垃圾桶发现半张撕毁的送货单,收货地址栏用红笔圈着 "松江大道 237 号"—— 正是工商登记里早已注销的康源三分厂。
工厂铁门前的杂草足有半人高,生锈的门牌号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陈默踩着碎砖翻进去时,裤脚被带刺的野蔷薇划破,血珠渗出来滴在嵌着 "康源医药" 字样的残碑上。记忆突然闪回:八岁那年跟着父亲值夜班,厂区路灯下飞舞的萤火虫,还有父亲总在睡前哼唱的《制药人之歌》,歌词里说 "每粒药片都是生命的种子"。
主厂房的铁皮屋顶漏着雨,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积灰的墙面,突然定格在斑驳的标语上 ——"质量就是医药人的良心",父亲的笔迹。他喉结滚动,手电筒继续下移,看见有人用红漆在标语下画了个骷髅头,旁边写着 "良心能卖多少钱一斤"。
沿着走廊前行,消毒水混着霉菌的气味越来越浓。当手电筒照到尽头那扇铁门时,陈默听见了齿轮转动的轻响。他蹲下身,发现门缝里渗出微弱的白光,凑近时,清晰的机械运作声穿透门板:传送带的摩擦声、瓶盖扣合的咔嗒声、标签打印机的蜂鸣。
铁门虚掩着,陈默侧身挤进去的瞬间,整个人像被冻在原地。足有两百平米的车间里,三条灌装生产线正在全速运转,蓝色 LED 灯照亮了工人们胸前的 "康源药业" 徽章 —— 和父亲遗物盒里那枚一模一样。
最左边的传送带上,透明药瓶正在注入淡黄色液体,机械臂末端的针头精准得令人发寒。陈默认出那是仿制的 "紫杉醇注射液",标签上的批准文号却属于五年前就停产的旧版。他摸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镜头扫过墙角的原料桶,标签上赫然写着 "工业级二甲基亚砜 —— 仅供实验"。
"第三组注意!检测到金属杂质!" 操控台后传来怒吼。戴防毒面具的男人捶打着电脑屏幕,陈默看见他左腕内侧的条形码纹身 —— 这是上个月缉毒警通报的跨国假药集团标记。更让他心惊的是操作台旁堆着的纸箱,侧面印着 "瑞金医院专用",正是他上周发现出库异常的批次。
录像进行到 47 秒时,陈默的鞋底碾到了碎裂的玻璃安瓿。清脆的响声在车间里回荡,所有工人同时转头,防护面罩后的呼吸声通过防毒面具的滤音器放大,像一群机械恐龙在低吟。
陈默转身就跑,手电筒光束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间跳跃。他听见身后传来橡胶鞋底的摩擦声,至少有五个人在追击。拐过一个生锈的反应釜时,肩膀猛地撞上铁架,几瓶标注 "细胞毒性物质" 的试剂摔落,绿色液体在地面滋滋冒泡。
"抓住那小子!他看了生产线!" 纹身男的咆哮带着杂音,显然在用对讲机联络。陈默冲进旁边的仓库,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淡淡油墨香。他的手电筒照到成摞的纸箱,上面印着不同医院的 LOGO,最顶层的箱子开着口,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药盒 —— 正是他在瑞金医院药房发现的异常药品。
在仓库角落,陈默发现了更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台老旧的贴标机正在工作,卷纸上的标签内容可以随时更换,旁边堆着各种医院的入库单模板。他蹲下身,看见操作台抽屉里散落着伪造的质检报告,落款处盖着 "上海市药检所" 的红章,而签名栏赫然是父亲的名字 —— 陈建国。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陈默摸到口袋里的 U 盘,那是他从医院信息科拷贝的近半年异常出库数据。他必须把这些证据带出去,但出口已经被堵住。忽然,他的脚踢到个金属盒子,捡起来发现是父亲当年的工作牌,搪瓷表面的烤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 "1998 年度质量标兵"。
当陈默被按在满是铁锈的管道上时,纹身男的匕首正顶着他的腰眼。"小子,挺能跑啊?" 男人扯下防毒面具,露出左脸的烧伤疤痕,"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康源药业的良心坟场。"
陈默盯着对方胸前的工牌,姓名栏写着 "***",职位是 "生产部主任"—— 正是父亲坠楼前最后一次争吵的对象。记忆突然清晰:那年除夕,父亲醉醺醺回家,攥着撕碎的调岗通知书,说 "建军非要改配方,那些替代原料根本通不过质检"。
"我爸是不是你杀的?" 陈默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瞪着对方。***突然笑了,匕首划过他的下巴:"聪明人。老陈要是不盯着原料库,我们至于把分厂搬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过他也算死得其所,给我们的新配方当了回活广告。"
陈默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视线却落在***身后的传送带上 —— 新一批药品正在封装,玻璃瓶上反射的光里,他看见标签边缘那个扭曲的 "康" 字,和父亲设计的防伪暗纹完全重合。
就在***的匕首即将下压时,仓库顶部的消防喷淋突然启动,冰冷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来。陈默趁机 elbow 撞击对方肋骨,在***吃痛松手的瞬间,抓起旁边的灭火器砸向贴标机。玻璃碎裂声中,他看见窗外闪过几道黑影,是穿着反光背心的执法人员。
"警察!全部蹲下!" 扩音器的声音穿透雨幕。陈默躲在原料桶后,看着工人们被逐个控制,***试图从侧门逃跑,却被早埋伏好的特警按在地上。他摸出手机,发现录像已经自动上传到云端,时间显示为 23:07—— 正是父亲坠楼的时刻。
当法医组进入仓库时,陈默注意到他们在墙角的水泥台下发现了异常。电钻凿开地面的瞬间,腐臭味混合着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露出半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泛黄的质检报告、父亲的笔记本,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年前的车间里,父亲和***站在生产线旁,身后的标语写着 "为了母亲不再流泪"。
凌晨三点,陈默坐在警车后座,看着警戒线内忙碌的身影。手机震动,收到条匿名短信:"你以为找到源头就结束了?看看瑞金医院的冷链车调度表。" 他皱眉打开医院内网,发现自己之前标记的异常出库日期,恰好对应着冷链车深夜外出记录,目的地都是 "松江物流园"—— 也就是现在脚下的这片工业区。
法医递来父亲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11 月 15 日,建军说新配方能节省 70% 成本,我看见他往原料里加工业酒精。他们说我疯了,可显微镜不会说谎,那些癌细胞在新药里反而长得更快。" 墨迹在某行突然变粗,像是笔尖用力划破纸张:"他们要让我闭嘴,就像当年处理老张一样。"
陈默摸着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父亲站在灌装生产线前,手里举着刚下线的药瓶,脸上是骄傲的笑容。现在同一条生产线正在被拆解,机械臂上的油污在警车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某种黑色的血液。
当警车驶过厂区大门时,陈默看见门柱上不知何时被贴了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下一个就是你 —— 像你爸那样飞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工牌,金属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远处,急救车的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又有多少患者即将吞下这些带着死亡密码的药片。
回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陈默把 U 盘插入电脑,导出的视频里,灌装生产线的齿轮正在转动,每一圈都精准得可怕。他截取了标签特写,突然发现药品批号的最后两位,正是父亲坠楼的日期。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键盘上,而屏幕里的机械臂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像极了父亲当年在实验室里的背影。
这一晚,松江废弃药厂的秘密被揭开,但陈默知道,这只是庞大黑幕的冰山一角。当他看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制药人眼里,每粒药片都是生命的重量。" 而现在,这些带着死亡重量的药片,正通过无数条看不见的渠道,流向那些满怀希望的患者手中。
齿轮仍在转动,黑暗中的交易不会停止。但至少,在这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有个叫陈默的药物统计员,让锈色齿轮第一次发出了卡顿的声响。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医院某个阴暗的办公室里,有人正看着他上传的视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准备启动下一个精密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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