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铂金手术刀

消毒水的气味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像极了母亲生前最爱的护手霜味道。陈默盯着电脑屏幕,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 华山医院国际医疗部的手术排期表上,第 17 号病例的肝移植手术栏里,"VIP 通道加急" 六个字红得刺眼,像小时候摔破膝盖时渗血的伤口。那时父亲总会用棉签蘸着紫药水轻轻涂抹,说:"伤口要晾着才好得快,就像数据要摊开才看得真。"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回在系统里瞧见这么离谱的事。三天前帮瑞金医院整理数据时,他注意到那位姓林的富豪在器官分配系统里排到 147 号,按常理得等两年多,可手术时间却定在七天后。更怪的是,供体匹配报告里的 HLA 分型居然空着,这就好比去饭店吃饭不给菜单,搁谁谁不犯嘀咕?陈默忍不住又翻开父亲的工作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父亲用红笔标注的 "供体匹配三要素",墨迹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像父亲当年手把手教他认药瓶标签时的温度。

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旧工牌,金属边角磨得他掌心发疼。自打松江药厂的事之后,他瞅见数据异常就跟老猫闻到鱼腥似的,浑身不得劲。下午三点,他特意翻出压箱底的藏青色西装,揣着伪造的督查员工作证,硬着头皮走进华山医院 38 楼。那旋转门转得人眼晕,接待台跟块奶油蛋糕似的,值班护士胸前的名牌写着 "林小婉",正是他昨晚在医院论坛里扒拉到的排期专员。论坛里匿名帖子说,林小婉的排班表比手术排期表还精密,连午休时间都精确到分钟。

"林大姐你好,我是市卫健委来抽查排期的。" 陈默递出证件时故意让袖口滑下来,露出手表链上的小摄像机 —— 这还是从药房老王那儿顺的,说是拍药品验收用。老王边递摄像机边叹气:"小陈啊,你爸要是还在,准保夸你这股子较真劲儿。" 林小婉扫了眼证件,嘴角的笑跟冻住了似的:"您跟我来档案室吧,咱这儿电子档纸质档都备着呢。" 她转身时,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里飘着淡淡的咖啡味,跟父亲熬夜做质检报告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档案室的密码锁 "滴" 地响了一声,陈默趁机扫了眼监控 —— 摄像头正对着门,右边第三排货架后头刚好是个死角。林小婉打开保险柜的当口,他一眼瞅见最上层的红盒子,烫金 LOGO 正是盛华集团的,跟林富豪病房里的镀金花瓶一个样。电子屏上的排期表跟系统里没啥两样,可纸质文件的附页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供体来源" 那儿手写着 "香港仁安医院国际协作",签名是周明修 —— 这名字在父亲的笔记本里见过,二十年前跟父亲在康源药业共事过。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上,周明修曾站在父亲身旁,两人手里捧着刚下线的药瓶,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这手写的咋没录系统呢?" 陈默指尖轻点纸面,林小婉的指甲都快掐进掌心了:"可能是小秘忘了,我们立马补上......" 话没说完,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来,她脸色一白:"周主任马上下来,您看......" 陈默注意到她拨号时,食指在按键上停顿了两秒,这个细节跟父亲当年发现数据异常时的习惯如出一辙 —— 那是潜意识里的犹豫,是知道事情瞒不住的慌张。

陈默赶紧掏出手机假装拍照,实则把整个档案夹扫了个遍。刚把手机塞回兜,门 "吱呀" 一声开了,穿香奈儿套装的周明修踩着细高跟进来,脖子上的翡翠项链绿得渗人。"我是国际部周明修,督查员先生有啥要帮忙的?" 她说话跟冰水似的,可身上的香水味里混着股碘伏味,跟父亲当年实验室的味道一模一样。陈默突然想起,父亲坠楼前那晚,曾在家里念叨:"明修怎么会去香港呢,她当年可是说要一辈子守着实验室的。"

陈默后背撞上档案架,掌心全是汗。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写过,周明修早年带团队跳槽去了香港,说是做高端医疗。"就是常规看看," 他扯了扯领带,喉结上的胎记跟着动了动,"就是这供体来源写得太简单,按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周明修打断他,指尖划过手术日期," 盛华集团去年捐了整栋楼,咱总得讲究个知恩图报吧?再说......"她突然凑近,陈默闻见她口红里的薄荷味," 小陈老弟不是真督查员吧?瑞金医院的统计员,咋操心起器官移植啦?"她的语气突然软下来,像母亲哄孩子般温和:" 你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拼命,该多心疼啊。"

这话像把刀尖子,戳得陈默心窝子发疼。林小婉不知啥时候退到门口打电话去了,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他一咬牙撞开侧窗,顺着消防梯往下跑,鞋底在雨棚上打滑,差点摔个跟头 —— 跟小时候偷摘厂区的枇杷被保安追时一个样。那时父亲总会在保安面前打圆场:"孩子嘛,就是对啥都好奇。" 可现在,再也没人能帮他打圆场了。

凌晨两点蹲在后巷擦摄像机,陈默发现周明修保险柜里有个标着 "MAYFLOWER" 的黑 U 盘,跟松江药厂的假药报告水印一模一样。更揪心的是,林小婉给的访客登记本右下角,画着三朵小雏菊 —— 他在黑市论坛见过,这是 "急需 O 型肝源" 的暗号。数了数排期表复印件,近三个月 12 例肝移植全标着 "香港协作",手术日都是每月第一个周五,跟黑市说的 "新月窗口期" 严丝合缝。他突然想起,父亲的忌日也是每月第一个周五,这难道只是巧合?

第二天混进术后观察区,豪华病房里飘着南非帝王花的香味,林富豪正拉着主治医生的手道谢:"多亏周主任,说 donor 是位华侨,就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陈默盯着床头电子屏,供体信息写着 "张某某,32 岁,脑死亡捐赠",可出生日期比死亡日期还早三年,明摆着是瞎掰。假装调试输液泵时,他瞅见免疫抑制剂用量比常规多三成 —— 这哪儿是脑死亡供体,分明是...... 他不敢往下想,转身撞上推药车的护工,注射器掉在地上,弯腰捡的时候,看见护工手腕内侧有条形码纹身,跟松江药厂那伙人一模一样。护工抬头的瞬间,陈默愣住了 —— 那是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极了父亲坠楼前一晚的眼睛。

回家把 12 例手术数据跟盛华股票走势一对比,陈默惊出一身冷汗:每次手术前后,盛华旗下公司股价准保波动。主刀医生都是徐立伟,号贩子那儿炒到八万八,邮箱后缀还是 "mayflower.com.hk"—— 父亲笔记本里,这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 活人配型 "。地图上供体地址全在广东某县,恰是这两年人口失踪案高发地,跟撒网似的,专捞没主的人。陈默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还夹着一张泛黄的车票,目的地正是那个县城,日期是他坠楼前一周。

周末蹲在停车场,看着徐立伟的雷克萨斯开进来,副驾下来个戴墨镜的男人,领口别着雏菊胸针 —— 跟林小婉画的一个样。他们钻进地下通道,监控死角处,墨镜男递过个黑公文包,拉链开了条缝,里头暗红色的器官袋看得陈默胃里直翻涌,跟当年看见假药原料时一个滋味。他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每个器官都是带着体温的生命,不是货架上的商品。"

正想报警,身后传来咳嗽声,是瑞金医院的王护士长,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收费单:"小陈啊,你查的这事,跟你爸当年想查的,是一根藤上结的瓜。" 单子上除了 180 万手术费,还有 80 万加急费、150 万保密费,数字烫得人眼睛疼。"二十年前,你爸发现康源给黑市供免疫抑制剂,他们拿假药当幌子,拿病人命换美金......" 王护士长声音发颤,远处保安脚步声近了,她往陈默手里塞了张门禁卡,"明天中午 12 点,顶楼停机坪有架私人飞机,接的不是乘客,是......" 她没说完就转身离开,白大褂下摆掠过陈默的手背,像母亲临终前那抹温柔的触碰。

夜里站在瑞金医院顶楼,望着对面华山医院的玻璃幕墙,那些排期表上的数字突然都变成了人 —— 是菜市场里被挑挑拣拣的青菜,是案板上论斤称的鲜肉。陈默摸了摸父亲的工牌,想起他常说:"手术刀是救人的,不是划价单的。" 此刻兜里的手机震动,匿名短信附了张照片:周明修举着铂金手术刀,刀刃上刻着英文 "For the highest bidder",在灯光下冷得像块冰。照片里,周明修的无名指根部有块蝶形纹身,跟父亲笔记里画的图案一模一样 —— 那是二十年前康源药业的质检章样式。

回到家翻出父亲的旧笔记本,夹着朵二十年前的雏菊花瓣,跟黑市暗号一模一样。原来罪恶的种子早就在康源药厂埋下了,如今在高端医疗的温室里,开出了带血的铂金花。笔记本最后一页,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如果我出事了,去看看明修的左手无名指。" 陈默这才明白,父亲早就知道周明修的秘密,却没想到,这个秘密竟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陈默对着镜子整理风衣,看见自己眼里的血丝,却闪着父亲坠楼那天早上的光 —— 那天父亲说要去药厂加班,走前摸了摸他的头,说等他长大,要带他看真正的 "生命种子"。现在他终于懂了,那些标价百万的器官、加急排期的手术,从来不是生命的延续,而是挂在白袍下的绞刑架。而他,攥着父亲的工牌,揣着门禁卡和摄像机,即将走进那架私人飞机 —— 不为别的,就为弄清楚二十年前没说完的真相,和父亲没走完的路。

走到门口,陈默回头望了眼墙上父亲的照片,突然发现照片里父亲的目光,正落在他胸前的工牌上。他摸了摸工牌上 "质量监督科" 的字样,仿佛又听见父亲说:"默儿,以后你就替爸爸盯着,别让任何一粒坏药,伤害到信任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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