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骨钉迷局

黄浦江的晨雾还没散尽,陈默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采购单,站在瑞金医院骨科病房的走廊里。消毒水混着石膏的味道钻进鼻腔,隔壁传来老人因疼痛的**,像根细麻绳勒着他的神经。手里这两张单子,一张是瑞金医院本月的骨科手术钛合金螺钉采购单,另一张来自城郊的仁和医院 —— 同一家厂商、同一批号的螺钉,报价竟相差整整 8 倍。

“小陈!又在琢磨啥呢?” 护士李姐推着治疗车经过,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格外清晰,“王大爷的止疼泵该换药了。” 陈默慌忙把单子塞进白大褂口袋,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 就看看耗材使用情况。” 等李姐走远,他摸出父亲的旧钢笔,在采购单空白处勾画起来,笔尖摩挲纸张的沙沙声,恍惚间竟和小时候父亲伏案写质检报告的声音重叠。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陈默坐在值班室的电脑前,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医院耗材管理系统里,这批螺钉的入库记录显示得清清楚楚:单价 32800 元,采购数量 50 枚,供应商是家叫 “永盛医疗器械” 的公司。他调出近三年的采购记录,发现自周明修升任医疗设备采购委员会主任后,这家公司的中标率高达 95%。更诡异的是,每次采购单上的验收签字,都是同一个名字 —— 骨科主任刘建民。

记忆突然闪回上周的场景。那天他去骨科送药品,正撞见刘主任和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办公室密谈。那人公文包滑落时,陈默瞥见里面露出半截金色包装的香烟,烟盒上印着 “特供” 二字。此刻他在搜索引擎输入 “永盛医疗器械 刘建民”,跳出的新闻让他瞳孔骤缩:三年前,刘建民曾带队考察德国某医疗器械公司,而那家公司的大股东,正是永盛医疗器械的法定代表人。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陈默戴上老花镜,开始逐行比对仁和医院的采购单。那家二级医院的螺钉单价只有 4100 元,供应商是 “惠民医疗耗材”,验收签字的是个陌生名字。他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做药做器械,就像盖房子,地基歪了,楼迟早得塌。” 现在看来,这医疗耗材的 “地基”,早被蛀虫啃得千疮百孔。

中午在医院食堂,陈默故意坐在骨科护士旁边。打饭阿姨舀的红烧肉香气扑鼻,他却食不知味,竖着耳朵听邻桌的聊天。“张姐,听说刘主任新买了辆进口豪车?” 年轻护士压低声音,“咱科室耗材采购的油水,怕是够买个车库了。”“嘘 ——” 被称作张姐的护士赶紧摆手,“这话可别乱说,上次小王多问了两句采购的事,第二天就被调到急诊了。”

陈默的筷子停在半空,红烧肉的油滴在白大褂上,晕开一片深色。他想起父亲坠楼前,也曾因为质疑药品采购渠道,被调离核心岗位。那时父亲摸着他的头说:“默儿,有些事就像埋在雪里的火,看着盖住了,其实一直烧着呢。” 此刻,他分明感受到那簇火的温度,正从脚底一路窜上心头。

下午,他以核对库存为由,来到医院的耗材仓库。铁门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塑料味扑面而来。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种型号的钛合金螺钉,包装上印着永盛公司的 LOGO,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陈默掏出手机,拍下螺钉的生产批号和防伪码,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陈,你在这儿干嘛?” 仓库管理员老周抱着文件夹出现,眼神里带着警惕。“周叔,我来查查骨科耗材的库存。” 陈默举起手里的记录本,“您看,这个月螺钉的消耗量有点异常。” 老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笑道:“可能是最近手术多吧。” 说话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那里隐约露出半截金色烟盒。

深夜的办公室,陈默把从仓库拍到的螺钉照片放大。防伪码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竟显现出和松江药厂假药相同的荧光暗纹。他浑身发冷,颤抖着打开电脑,登录医疗器械注册备案平台。查询结果让他如坠冰窖:永盛公司注册的钛合金螺钉,审批日期早在五年前就已过期。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陈默翻开父亲的笔记本,在泛黄的纸页间寻找线索。突然,一张泛黄的剪报飘落 ——2005 年,某医疗器械公司因生产劣质骨科耗材导致患者术后感染,负责人被判刑。而那家公司的地址,和永盛医疗器械的注册地址,仅差一个门牌号。

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是个匿名邮件,附件是段模糊的视频。画面里,几辆厢式货车停在城郊仓库,戴口罩的工人正从车上搬运印有永盛 LOGO 的箱子,旁边指挥的人穿着白大褂,虽然脸被帽子遮住,但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在月光下格外刺眼。陈默放大画面,认出那是刘建民常戴的表。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想知道更多,明晚十点,杨浦码头。” 陈默盯着屏幕,想起仁和医院采购单上那个陌生的验收人。他打开地图,发现仁和医院和杨浦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公里。难道那些低价的正规螺钉,都被截胡转运到了这里?

第二天傍晚,陈默换上便装,戴着棒球帽来到杨浦码头。夕阳把江面染成血色,货轮的汽笛声呜咽着,像极了病房里患者的叹息。他按照约定的地点,躲在废弃的集装箱后面。远处,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来,车灯照亮车身上的永盛公司 LOGO。

车门打开,刘建民和几个西装男走下来。他们交谈的声音被江风撕碎,陈默只能断断续续听到 “这批货...”“老地方...”“分成...” 几个词。突然,有人搬下几个印着仁和医院标志的箱子,陈默举起微型摄像机,镜头里,箱子上的封条还贴着今天的日期。

“谁在那儿!” 一声呵斥打破寂静。陈默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在错综复杂的集装箱间穿梭,裤脚被生锈的铁钩划破,鲜血渗出来。终于跑到码头出口时,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骑手故意撞向他,陈默躲避不及,重重摔倒在地。

等他挣扎着爬起来,那辆商务车早已不见踪影。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陈默却顾不上查看伤口。他摸出藏在内袋的 U 盘,里面存着从医院系统下载的所有采购数据,还有刚刚拍到的视频。手机突然响起,是王护士长的短信:“立刻回医院,有人在查你的电脑记录。”

回到医院,陈默发现自己的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抽屉里父亲的笔记本不翼而飞。他站在一片狼藉中,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的声音:“默儿,有些路不好走,但总得有人走。” 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藏在骨科手术钛合金螺钉背后的腐败黑幕,就像深埋在江底的礁石,是时候让它们见见光了。

陈默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所有证据。他把采购单、照片、视频、聊天记录分门别类,给每个文件都取了特殊的名字:“张阿婆的螺钉”“仁和的希望”“杨浦的月光”。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想起病房里那些等待手术的患者。那些本该固定骨骼的钛合金螺钉,此刻却成了某些人谋取暴利的工具,成了压在患者身上的另一座山。

收拾好东西,陈默最后看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墙上的 “医者仁心” 牌匾在晨光中微微发亮,他深吸一口气,踏出房门。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更大的危险,但为了那些信任医院的患者,为了父亲用生命守护的医者尊严,他别无选择。口袋里的门禁卡硌着大腿,提醒着他中午 12 点的约定 —— 那架载着黑暗秘密的私人飞机,他一定要上去,把所有的真相都抖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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