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病例疑云

上海入秋的雨总带着股钻心的凉,像外婆纳鞋底的细针,专挑衣领袖口的缝隙往里扎。陈默蜷在仁济医院走廊的铁椅子上,怀里紧紧护着五份皱巴巴的病历复印件,纸角被攥得发潮,活像被雨水泡透的枯叶。三天前在医疗数据平台对账时,这五份术后死亡记录就像五根倒刺,生生扎进他心里 —— 从刚毕业的程序员小张,到含饴弄孙的王阿姨,年龄、病情各不相同,却都在手术后三天内匆匆离世,电子病历归档系统里,他们的用药记录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改过。

“小陈又在这儿发愣呢?” 护士站的李姐端着装满药瓶的托盘经过,发梢还挂着雨珠,“眼瞅着要下班了,当心冻出个好歹来。” 陈默勉强扯出个笑,把复印件塞进磨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内侧还缝着父亲当年补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的,此刻却烫得他心口发疼。父亲总说 “数据会讲故事”,可眼前这些被涂改的剂量、消失的过敏史,分明是无声的泣血控诉。

深夜十一点,档案室的白炽灯把四壁照得惨白,像极了手术台上冰冷的无影灯。陈默戴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白手套,指尖刚碰到键盘就微微发颤。三天前匿名发去的邮件石沉大海,院办回复 “系统维护” 的官腔话,反倒让他心里的疑团拧成了死结。父亲留下的旧 U 盘在电脑 USB 口闪着红光,那里面藏着从松江药厂带出来的 “秘密武器”,此刻正像个小战士似的坚守岗位。

登录界面跳出来的瞬间,陈默感觉心脏快顶到嗓子眼儿了。搜索栏像张大嘴的怪兽,吞进五位患者的住院号后,加载条却慢悠悠地往前爬,急得他直想伸手去扒拉。终于,五份病历在屏幕上展开,用药记录旁刺目的 “已修正” 红章,像极了医院走廊里亮起的病危通知灯。他摸出放大镜,镜片上还沾着今早匆忙出门时的牙膏沫 —— 那是母亲生前总爱用的老牌子。

28 岁的小张病历上,“青霉素过敏” 四个小字不翼而飞,就像这个阳光大男孩突然从人间蒸发;65 岁的王阿姨,镇痛泵的吗啡剂量被偷偷翻倍,修改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正是家属熬不住困意回家打盹的时辰。这些修改工整得像印刷体,透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专业劲儿,陈默盯着屏幕喃喃道:“这哪儿是修正,分明是在杀人灭口啊!” 恍惚间,他又听见父亲在耳边念叨:“制药配药容不得半点儿马虎,一个小数点就能要人命。”

走廊突然传来 “哒哒” 的皮鞋声,惊得陈默手忙脚乱地拔 U 盘,笔记本电脑往桌底塞时还磕到了膝盖。档案室的门被推开,副院长刘振国的雪茄味先飘进来,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这么晚还在加班?” 刘振国拍了拍他肩膀,那力道重得像是在敲警钟,“年轻人上进是好事,可有些事儿,别太‘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默瞥见对方盯着桌上复印件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巷口恶犬盯着肉骨头的模样。

等脚步声消失,陈默瘫在椅子上,后背的汗水把衬衫黏在椅背上。调出电子病历操作日志的那一刻,他倒抽一口冷气 —— 所有修改记录都挂着 “admin” 的系统管理员账号,IP 地址齐刷刷指向医务科,而那里,正是刘振国的 “地盘”。雨越下越大,他咬着笔头整理时间线,发现每次记录被改后,死亡证明准在一天内开出,主治医师签名栏里,“徐立伟” 这个名字出现得比挂号窗口的叫号声还频繁。

凌晨两点,手机在裤兜里震得发烫。王护士长发来的消息让陈默浑身发冷:“医务科张主任是刘振国的心腹,当年你爸的事故报告就是他签的字。” 记忆突然闪回父亲葬礼那天,戴着金丝眼镜的张主任拉着他的手,嘴里说着 “节哀顺变”,掌心却干得没有半分温度,现在想来,那笑容背后藏着的,怕是比黄浦江的水还深的算计。

戴着鸭舌帽摸进医务科时,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道银白的伤疤。翻到 “医疗事故内部处理意见” 那叠文件时,陈默的手止不住地抖 ——2003 年到现在,整整 27 例异常死亡,全被轻飘飘归为 “不可抗力”,审批人签字栏上,刘振国的名字像一排排墓碑。文件柜最底下的加密硬盘,输入 “031114” 的瞬间解锁,里面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着给家属的封口费、改病历的 “辛苦费”,甚至连火化场工人的 “打点钱” 都列得明明白白,看得陈默眼眶发涩:“原来人命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账本上的数字。”

电脑突然红光闪烁,“入侵者已被锁定” 的警告跳出来,刺得人睁不开眼。陈默刚拔下硬盘,就听见走廊传来喊叫声。躲进文件柜时,他摸到暗格里的工作日志,翻开第一页,2003 年 11 月 15 日的字迹已经褪色:“按刘院指示,销毁陈建国原始调查记录,后续交周明修处理。” 这行字像把生锈的刀,剜着他的心口。

文件柜门被猛地拉开,手电筒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徐立伟揪着他衣领恶狠狠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陈默却举起口袋里的摄像机,声音带着破音的坚定:“证据我早传给警方了!” 趁着对方一愣神,他挣脱束缚就跑,医院长廊的回声里,他听见自己 pounding 的心跳,和小时候发烧时,父亲背着他往医院狂奔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陈默靠在医院冰凉的墙壁上,怀里的工作日志还带着体温。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摸出手机给王护士长发消息:“我做到了,爸能安息了。” 望着医院大楼的霓虹灯,陈默想起父亲总说:“白大褂是救人的战袍,可不能沾了脏东西。”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当那个扯开遮羞布的人,让阳光照进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给那些含冤而去的灵魂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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