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缩在黑色连帽衫里，隔着对岸的梧桐树，盯着江景别墅群中那栋挂着青铜门环的建筑。二楼飘窗透出暖黄的光，像极了小时候外婆家漏风窗户里透出的煤油灯，只是此刻这光里藏着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三天前，王护士长塞给他的牛皮纸袋还揣在怀里。几张模糊的照片上，仁济医院副院长刘振国挺着啤酒肚，钻进这栋位于徐汇滨江的私人会所。最关键的是其中一张侧拍 —— 刘振国接过一个黑色手提箱时，箱口露出的现金封条上，印着 “HSBC HK” 的字样，那是香港汇丰银行的代码。陈默攥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记忆深处。
他曾听老同事们私下聊起，年轻时的刘振国也是个怀揣着白衣天使梦想的热血青年。那时的他出身贫苦，靠着半工半读念完医学院，实习时为了照顾危重病人，能三天三夜守在病床前。父亲还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提起这个后辈，总是感慨：“小刘是个眼里有光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谁能想到，曾经那个为病人深夜翻书查资料的年轻人，如今竟成了医疗腐败的代名词。
“先生，要船票吗？夜游黄浦江，看两岸夜景。” 戴着毛线帽的黄牛凑过来，陈默这才回过神。他摇摇头，往阴影里又缩了缩。会所门前的石狮子泛着冷光，像极了刘振国办公室里摆着的那对，当时他还天真地以为，那是医者守护生命的象征。可现在想来，那对石狮子更像是刘振国虚伪的面具，看似威严，实则早已被铜臭腐蚀了内里。
晚上九点，会所门口的豪车开始多了起来。陈默看到永盛医疗器械的总经理提着礼盒进去，半小时后，华山医院的徐立伟也现身了，手里拎着个包装精美的木盒，上面印着 “三十年陈酿茅台” 的字样。他摸出藏在内袋的微型摄像机，镜头盖却怎么也打不开 —— 原来是刚才在便利店躲雨时，不小心沾了水。心急如焚的他躲进公厕，用袖口反复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滴在洗手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 ——” 会所大门再次打开，刘振国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来，脸上泛着油光，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他身后跟着个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手里拎着爱马仕铂金包，笑声像银铃般刺耳。陈默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很难将他与记忆中那个清瘦的住院医师联系起来。听说他的转变，始于一次医疗事故。当时他负责的一位患者因用药失误离世，家属大闹医院。为了平息事端，医疗器械商主动提出帮他 “解决问题”，从那以后，他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欲望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
陈默赶紧按下摄像机，却发现存储卡已经满了。他急得直跺脚，突然想起父亲的老手机里还有张备用卡。翻遍整个背包，终于在夹层里摸到那部诺基亚，金属外壳上还刻着 “平安” 二字，是母亲去世前刻的。
换卡的时候，陈默的手一直在抖。他想起小时候偷翻父亲的公文包，也是这般紧张又兴奋。那时父亲总会笑着刮他的鼻子：“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有些秘密，是要用命去守护的。” 此刻，他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分量。
凌晨十二点，会所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陈默绕到建筑后巷，发现有扇小窗虚掩着。他踩着垃圾箱翻进去，里面是堆放杂物的储藏室，酒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他贴着墙根往前走，听见二楼传来碰杯声和断断续续的谈话。
“这批骨科耗材的回扣，还得麻烦刘院多照应...” 是永盛医疗器械总经理的声音。
“放心，仁济医院的采购名单已经改好了...” 刘振国的声音带着醉意，“不过，那个姓陈的小子最近到处乱查，得想个办法...”
陈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他举起摄像机，却发现镜头起了雾。他赶紧用衬衫下摆擦拭，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个闪身躲进旁边的杂物间，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
“谁在那儿？” 保安的手电筒光透过门缝照进来。陈默屏住呼吸，摸到墙角的扫帚，紧紧握在手里。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长舒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滴在摄像机上，他顾不上擦拭，继续往声源处靠近。
二楼的包厢门虚掩着，陈默透过门缝看见，桌上堆满了现金和各种名贵礼品。刘振国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翡翠扳指，那正是他办公室保险柜里的 “收藏品”。徐立伟正在清点一叠美元，钞票的哗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此刻的刘振国，眼神里满是贪婪和得意，与当年那个在病房里为病人忧心忡忡的医生判若两人。听说他现在住着千万豪宅，送孩子去国外贵族学校，这些巨额开支，都是靠出卖医者的良心换来的。
陈默举起摄像机，开始录制。突然，包厢里传来一声酒杯碎裂的声音，他吓得手一抖，摄像机差点掉在地上。还好，声音被包厢里的喧闹声掩盖了过去。他调整呼吸，继续拍摄，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
“这批器官的运输路线，必须万无一失。” 刘振国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香港那边催得紧，下个月的手术排期...”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差点按错了按键。原来，这个私人会所不仅是受贿的场所，更是医疗黑市交易的中转站。他想起在外高桥保税区冷藏集装箱里看到的场景，那些昏迷的流浪汉，那些被标价的生命，此刻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而这一切罪恶的背后，都有刘振国这个曾经的医者推波助澜。
正当他全神贯注拍摄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风。他回头一看，一个黑影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电击棍。是会所的保镖！陈默转身就跑，拖鞋在地毯上打滑，差点摔倒。保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一个房间，却发现是个死胡同。
“小子，跑得挺快啊！” 保镖狞笑一声，举起电击棍。陈默握紧拳头，准备殊死一搏。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警笛声。保镖愣了一下，陈默趁机一脚踢向对方膝盖，然后夺门而出。
跑到会所门口时，陈默看见王护士长站在警车旁，向他挥手。原来，在他潜入会所前，就把行动计划告诉了王护士长，并约定如果凌晨一点还没出来，就报警。
“快走！” 王护士长拉着他钻进警车。陈默回头望去，会所的灯光依旧亮着，却再也照不亮那些黑暗的交易。他摸出摄像机，里面记录的不仅是受贿证据，更是揭开医疗腐败黑幕的关键线索。
回到警局，陈默把摄像机交给警察。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画面，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父亲的身影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那个总在深夜加班的身影，那个为了真相不惜一切的身影。他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父亲未竟的事业。
走出警局，天已经蒙蒙亮了。黄浦江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陈默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他知道，这场与黑暗的斗争还没有结束，但至少，他已经为那些受害者点亮了一盏明灯。
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电话。陈默接通后，听到了院长颤抖的声音：“小陈，你做得对... 刘振国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泪水突然模糊了陈默的双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在黄浦江边放风筝，那时的天空是那么蓝，风是那么暖。现在，他终于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爸，我替你守住了医者的尊严，也守住了正义的光芒。” 而刘振国的堕落，也将成为一记警钟，提醒着每一个医者，莫忘初心，莫被欲望蒙蔽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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