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县的晨雾裹着马粪味漫过城头,柳三郎攥着长枪的手沁出薄汗。城门洞外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他抬眼望去,瞥见一辆朱漆马车在三丈外停住。
车帘掀起的刹那,柳三郎呼吸一滞。鹅黄襦裙的少女探出身,鬓边步摇晃碎了晨雾。她仰头打量城头时,目光正巧撞上柳三郎的视线,那双杏仁眼骤然亮得惊人。
"郎君可是夏县儿郎?"少女的声音比柳三郎想象中清亮。
"正是。"柳三郎下意识挺直脊背,长枪在晨光里泛起冷芒。他看见少女身后的老仆神色骤变,伸手欲拉她回马车,却被她轻巧避开。
"听闻夏县男儿擅骑射,不知郎君..."少女话音未落,忽有一阵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柳三郎转头望去,三匹快马扬尘而至,为首骑士腰间的铜鱼符在风中晃出寒光——是县丞府的亲卫。
老仆趁机拽住少女手腕:"小姐,该走了。"马车迅速调转方向,柳三郎望着车帘翻飞的背影,忽觉后颈发烫。他摸了摸腰间钱袋,里头躺着许氏昨夜送来的金错刀,沉甸甸的压得他心慌。
三日后,柳三郎骑着新买的枣红马踏进校场。当他从队正手中接过玄铁令牌时,听见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他握紧令牌,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这是许氏用十里红妆换来的机会,也是他在这乱世的第一枚筹码。
入夜,柳三郎翻出珍藏的《孙子兵法》。油灯昏黄,书页上的字迹在跳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城门遇见的少女。她说要办诗会,邀夏县才子共赏新月。
"诗会..."柳三郎合上书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乱世之中,诗词歌赋不过是文人的遮羞布,唯有手中的刀、脚下的马,才能劈开通往权力的血路。他吹灭油灯,在黑暗中握紧腰间短刃,许氏父亲送他的那把,刃身上还刻着"青云"二字。
彭城的秋天裹着血腥气。柳三郎站在朱雀大街的酒楼上,看着禁军抬着烧焦的尸体从眼前经过。街角茶馆里,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大理寺令灭门惨案,茶客们交头接耳,眼神里却透着兴奋。
"柳兄,这世道..."身旁的杨旭将酒碗重重砸在桌上,溅出的酒水在木桌上洇出深色痕迹。柳三郎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从夏县出发时,许氏倚在马车旁落泪的模样。
"倾产以结客。"柳三郎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就从这彭城开始。"
半月后,柳三郎在城西破庙里见到了程勇。这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用匕首削着木剑,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听说你散尽家财?"
"守着钱财,能挡得住叛军的刀?"柳三郎在草堆上坐下,掏出怀里的羊皮地图,"北河三州蠢蠢欲动,彭城看似繁华,实则如累卵。"
程勇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地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要塞:"你想怎么做?"
"先见周凯。"柳三郎指尖点在地图中央,"他手握北河兵权,却迟迟不发兵平叛。此人野心不小,只是缺个..."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精光,"缺个能替他看清局势的人。"
三日后,柳三郎带着杨旭、程勇等人来到周凯的行辕。辕门前的卫兵拦住去路,柳三郎却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卫兵看清落款时脸色骤变,立刻放行。
"你哪来的萧义手书?"杨旭压低声音问。柳三郎笑而不语。那日在酒楼上,他故意撞翻萧义的酒壶,趁着道歉的机会,将怀中早已备好的伪造书信塞进对方袖中。
周凯坐在虎皮椅上,上下打量着柳三郎:"听说你驯马有一手?"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马厩里传来阵阵嘶鸣。柳三郎走进马厩,正撞见一匹通体漆黑的烈马扬起前蹄,马夫被掀翻在地,惨叫连连。
"好马。"柳三郎解下披风,缓步靠近。烈马警惕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白雾。柳三郎突然将披风甩向马头,趁马受惊闭眼的瞬间,翻身跃上马背。烈马发狂般狂奔,柳三郎却稳如磐石,双腿夹紧马腹,手掌顺着马鬃缓缓摩挲。
半个时辰后,烈马浑身汗湿,终于安静下来。柳三郎翻身下马,对周凯笑道:"对付恶人,也得用这等办法。"
周凯抚掌大笑:"好个柳三郎!来人,备酒!"
当夜,柳三郎与周凯长谈至三更。烛火摇曳中,柳三郎展开地图,指着彭城与北河的交界线:"清君侧。"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以讨伐嬖臣之名起兵,既师出有名,又可收天下民心。"
周凯的瞳孔骤然收缩,酒杯中的酒水泛起涟漪。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柳三郎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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