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二十四年仲夏,蒸腾的暑气裹挟着腐尸的恶臭笼罩野人山。枯黄的野草间,蛆虫在肿胀的尸体上蠕动,苍蝇嗡嗡盘旋,将空气搅成粘稠的腥雾。三十丈高的关隘城墙被血渍浸染成暗紫色,雨水冲刷出蜿蜒的血痕,在夯土上凝结成诡异的纹路。
张文拄着断裂的青铜剑,靠在发烫的箭垛旁。滚烫的铁矢擦着耳际飞过,在石壁上撞出火星,溅起的碎石扎进他脸颊。第七次攻城的战鼓声由远及近,宇文昭亲自督战的黑色纛旗刺破翻滚的云层,战鼓每响一声,脚下的土地便震颤一次,仿佛整座山脉都在发出痛苦的**。
"报!东面城墙失守!"传令兵浑身浴血撞开帅帐,胸前的箭簇还在汩汩冒血。话音未落,又一支流矢穿透他咽喉,尸体直挺挺栽倒在沙盘上,染红了标注兵力部署的小旗。张文抓起浸透汗水与血水的披风,裹住甲胄破裂的缺口,白发在狂风中凌乱如枯草。他望着辕门外突然扬起的柳氏军旗,瞳孔猛地收缩——柳擎竟提前三日突破武国的封锁线。
"开城门!"他的嘶吼被呼啸的山风撕成碎片。厚重的城门缓缓开启,柳擎的玄甲骑兵如黑色怒涛汹涌而入,马蹄踏碎满地残肢,长枪挑飞三个正要攀墙的武国士兵。飞溅的血珠在阳光下划出猩红的弧线,落进墙根的积水潭,漾开一圈圈狰狞的涟漪。
"文兄!"柳擎甩动滴血的长枪,玄铁甲上凝结的血块簌簌掉落。他扫过满地狼藉,目光落在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孔,"伤亡如何?"
"三万兄弟...只剩两千。"张文剧烈咳嗽,黑血混着碎肉喷在青砖上,他颤抖着指向西北方的山头,那里七重弩阵的绞盘正在吱呀转动,"宇文昭将弩阵设在背风坡,利用山体回音掩盖机械声。普通骑兵一旦靠近,就会被交叉火力绞成肉泥..."话音未落,一支淬毒的冷箭穿透他咽喉,柳擎伸手去接,只触到挚友逐渐冰冷的身躯。
此时,宇文昭在山头的观景台放下千里镜,金丝绣着凤凰纹的锦袍在风中翻飞。他举起鎏金酒盏,病态的潮红爬上苍白的脸颊:"柳擎,你终于来了。"随着他挥动手臂,七重弩阵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涂着桐油的铁矢如黑色暴雨倾泻而下。柳擎举盾格挡,玄铁甲上溅起的火星照亮他扭曲的面容,身旁亲兵瞬间被射成筛子,鲜血混着碎肉喷溅在他脸上。
"父亲!"柳长阳的呼喊被呼啸的箭雨淹没。少年率领的轻骑正被武国的象兵冲散,巨大的战象踩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缓缓逼近,象鼻卷起士兵狠狠砸向山石,脑浆迸裂的声响混着象鸣,在山谷间回荡。柳擎翻身上马,长剑劈开两名武国将领,朝着象兵首领疾驰而去。当他的剑尖刺入象眼时,宇文昭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柳三郎,看看谁来了!"
柳擎回头,瞳孔骤缩。数十名武国士兵押着许氏走上城头,她素白的襦裙沾满血污,发髻散乱,却仍挺直脊背。宇文昭手持折扇优雅地鼓掌:"听闻柳夫人与你鹣鲽情深?不如你自缚双手,我便饶她一命。"
城墙上,许氏望着夫君染血的面容,忽然笑了。她挣脱士兵的钳制,从袖中抽出柳擎多年前赠予的短剑,决然刺向胸口。"三郎,莫要..."最后的话语被风撕碎,她的身躯如断线风筝坠落,裙裾在空中绽开一朵凄艳的血花。
柳擎的嘶吼震碎长空,他调转马头,眼中血丝密布。张文临终前的叮嘱突然在耳畔响起:"西北山脊...有处风眼..."他挥剑砍翻面前的敌人,朝着宇文昭的方向狂奔,同时扯下腰间号角奋力吹响。柳长阳立刻会意,率领轻骑冲向西北山脊。
当武国的弩阵再次发动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强劲的山风突然转向,带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柳擎嘴角勾起冷笑——张文生前算出了今日风向,提前在山脊埋设了硫磺。燃烧的硫磺借着风势席卷而下,瞬间点燃了弩阵的桐油,巨大的弩机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宇文昭惊恐后退,却被柳擎一把揪住衣领:"你以为算计了一切?张文早就留好了后手!"混战中,柳长阳率领的援军终于攻破弩阵。武国军队见主帅被俘,顿时阵脚大乱。柳擎将宇文昭绑在马后,拖着他踏过满地尸首,朝着武国都城方向进发。残阳如血,将整个战场染成修罗地狱。
一个月后,彭城皇宫。周磐颤抖着接过捷报,看着柳擎亲手砍下的宇文昭首级,忽然想起那日在御花园,柳擎额角撞在青砖上的闷响。"镇国公,朕...朕要重重赏你!"
柳擎跪在丹陛之下,战甲上的血痂尚未脱落:"臣只求陛下,准许在野人山为将士们立碑。"他抬头时,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龙椅,"还有,善待北河百姓。"
当夜,柳擎独自站在野人山新立的石碑前。月光洒在"张文之墓"上,他缓缓斟满两碗酒:"老兄弟,山河无恙了。"风掠过碑面,似有低语回应。远处,柳长阳带着士兵在修整城墙,新漆的"柳"字军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然而,当柳擎转身离去时,彭城方向的天空突然腾起冲天火光——王侍郎余党趁他出征,纵火焚烧了丞相府。浓烟中,柳擎握紧腰间许氏留下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场权力的游戏,远未到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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