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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歇，黎明前的海面上平静如镜。
漆原站在前甲板上，看着昏暗中的前方。那里就是宫古湾了。
在去年前来虾夷的途中，他乘坐的开阳丸舰曾经在宫古港停留过，以补充淡水、食物和煤炭。当时的他们由于继承了幕府的主力舰，对新政府军占有海上优势。
但是在开阳丸等军舰相继沉没，而官军购入了甲铁舰之后，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逆转。以虾夷舰队现有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官军舰队即将发起的攻击，这种攻击是致命的，因为他们可以在海面上直接炮击位于五棱郭的虾夷指挥中心。
突入宫古港，夺取甲铁舰，并把它作为战利品完好地带回箱馆，这是一个困难到难以想象的计划，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且，现在回天丸舰必须单独实施这个冒险的计划了，因为同行的另外两艘军舰由于变幻莫测的陆奥之海恶劣的天气，无法及时赶到。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渐渐地照射出霞光万道，仿佛一张大幕被徐徐拉开，显露出后边明亮的舞台。
漆原现在可以依稀看见宫古港高低错落的海岸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突击队员在紧张地发抖，手里拿着的水壶在不停地晃动着。漆原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本来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高傲的人，在与人的交往中，往往会在意对方的才情和身份。但是此刻，这些感觉蓦然消散，他与他们不论理想远大还是目光短浅，不论曲高和寡还是下里巴人，都共同面对着即将来临的生死考验。
“发现春日丸舰！”
“发现甲铁舰！”
回天丸舰桅杆上的瞭望哨兵手持望远镜，向下方喊道。
此时的宫古港内风平浪静，桅杆和烟囱林立，在海面上映出一个个黑色的船影。政府军的舰队在港内错落排开，甲铁舰居中，春日丸舰靠前警戒，丁卯丸舰、阳春丸舰分列左右，它们共同护卫着位于中间的四艘军用运输船：德岛藩的戊辰丸、广岛藩的丰安丸、久留米藩的晨风丸以及原属幕府海军的飞龙丸。
“诸位！”回天丸舰的舰长扫视着面前的突击队员，“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还没有注意到我们正在接近。这是我们跨越津轻海峡，发动此次袭击的唯一优势。现在正是虾夷共和国需要诸位的力量之时！”
他拔出佩剑，高声喊道，“我命令：突入宫古港！直线全速前进，平行接舷夺取甲铁舰。登舰后，一组压制甲板，二组封闭乘员舱门，三组夺取机舱和驾驶室。舰炮警戒春日丸、丁卯丸和阳春丸！”
回天丸舰随即降下星条旗，升起虾夷共和国的七星旗。
蒸汽发动机点火，回天丸舰疾速前行，如同划过水面的一道灰色的鱼鳍，随着哗哗的水声笔直地劈开蓝色的海面。烟囱里冒出滚滚浓烟，被迎面吹来的海风几乎吹平。
海鸥鸣叫着追赶翻起的白色尾流，宫古港防波堤尽头的灯塔被甩在了身后。
漆原看到了那个越来越近的目标——舰艏处标志性的撞角和两扇被铁甲包裹着的黝黑的瞭望窗。
看着回天丸舰在不远处穿过，春日丸舰上的舰员因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而惊讶得目瞪口呆，警戒的哨音凄厉地响了起来。
距离甲铁舰还有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时间中的沉寂。
咚的一声，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海面上。
不是计划中的平行接舷，回天丸的舰艏直接撞上了甲铁舰的中腹，因此发生了剧烈的震动。两艘军舰上敌对的双方，在这一刹那好像都被凝固在了空气里。
对于回天丸舰来说，两舰之间如此的接触方式让他们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因为碰撞造成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他们的甲板比甲铁舰高了将近四米。
这相当于一个骤然出现的人工悬崖。突击队员们在甲板上大声喊叫着，脸上显露出极度的无措和紧张。
同样紧张的，还有在下方仰视着他们的甲铁舰的舰员们。在短促的愕然之后，他们纷纷在甲板上奔跑起来，拿起刀剑、步枪和一切随手的武器，蒙在加特林机枪上的黑色外罩也被掀开了。
没有时间再等了。
“出击！出击！”回天丸舰的舰长瞪圆了眼睛，手里挥舞着佩刀，不停地大声催促。几个舰员赶忙把一条粗缆绳的一端固定在桅杆底座上，另一端向下方甲铁舰的甲板抛了下去。
位于他们后方的春日丸舰开始炮击回天丸舰，其他几艘官军运输舰上的步兵也在持步枪从两侧向它射击。皮埃尔受命指挥舰炮回击，进行火力压制。海面上的几乎每一个炮口都在喷出火焰。
一发接一发的炮弹，在回天丸舰的周边爆炸，溅起高高的水柱。经过校准之后，炮弹的落点越来越接近舰身。终于，一发炮弹伴随着猛烈的气浪在甲板上爆炸，接着越来越多的炮弹倾泻下来。
漆原浩二身处硝烟之中，却心如止水，他看着眼前的这片海面，仿佛倒映着飘着云朵的天空，它是如此的平静——在他的内心世界里，这片海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没有拔出灿剑，纵身越过船舷，仿佛在追逐着他的救赎。他顺着下垂的缆绳向甲铁舰的甲板滑落下去，在朝阳中形成了一个飞翔的剪影。
*
在幕末内战的硝烟散尽之后，几个远道而来的游客来到了岩手县。初冬的风吹落了赤松树枝上薄薄的一层积雪，时而纷纷扬扬地散落到地面，那里的一对石兽伫立在石阶的两侧。
石阶上方伫立着一座灰色的花岗岩石碑，碑面的一部分已经在岁月中泛白，上面雕刻的碑文如下：
陆奥之地有海港称为宫古，为元和年间南部藩所建。从仙台到北海道的海岸，多有岩礁或者断崖立壁，只有此港曲折深入，利于系泊船只，所以北去航行的船只必定在此寄港。明治年间，幕府军余部不服从朝廷管束，其舰队秘密开拔，固守函馆。官军海路并进，甲铁、春日、丁卯等军舰在宫古港系泊……在此之前，幕府军开阳、咸临、神速、长鲸、三嘉保等军舰或者受损，或者被击沉，只有回天、蟠龙、千代田等舰尚存。虽然对外尚有声势，实际上弹药缺乏，有幕府军将领提议说，“如果我们只是以现有的薄弱力量防守，敌方会反复进攻。他们的甲铁舰是最为坚锐的，除非我们偷袭并夺取它，为我们所用。可以两舰夹住甲铁舰，以一舰防守其他敌舰，以求成事。”就此部署之后，回天舰开赴宫古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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