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案 吊客星(中)

众人围拢时,我瞥见车辙印边缘粘着片黄纸屑。我趁人不备捡起细看,纸屑上残存半个敕令符——正是出殡时贴在棺材头的镇煞符。

"车辙深度显示载重超过150斤。"罗锦簪测量后皱眉,"但凶手抛尸只需携带人皮......

"他运的是活人。"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见众警察转头看我,我连忙指着车辙解释:"你们看雪泥翻卷方向,前轮有多次打滑痕迹——说明载重物在剧烈挣扎。

罗景璋瞳孔骤然收缩。他快步走到尸体旁,用手术刀划开胃部冻硬的黏膜。半消化的苞米碴子里,赫然混着几片深绿色叶片。

"这是长白山特有的野生暴马子丁香。”我捏起叶片对着灯光,“只在老坟圈子背阴处长,十一月本该凋零。”

呼啸的北风突然送来铃铛声。我转头望去,看见百米外坟茔地里有盏引魂灯忽明忽暗,灯下佝偻人影正往墓碑上贴黄符——那人左腕系着的五帝钱,分明是莫家祖传的镇煞法器。

我的胶皮鞋碾过雪地上的引魂鸡血时,怀里的罗盘突然疯狂转动。我望着三岔路口的倒头饭——本该朝西的缺口却对着东南,糯米里插的三炷倒头香更是拦腰折断,这是有人故意破了送魂的规矩。

"死者叫白长顺。"司徒月翻着户籍册嘀咕,"但莫家屯没有姓白的……"话音未落,罗锦簪突然掀开裹尸布,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尸体后背赫然纹着九宫八卦图,但震位被换成滴血匕首,坎位画着个倒悬的婴孩。

"七星锁魂局。"我再次脱口而出。我想起爷爷说过,这种邪术要把死者生辰八字刻在槐木桩上,再埋在五鬼位。果然,法医在尸体舌根下发现枚生锈的八卦钱,正面刻着"戊午年七月十五"。

罗景璋突然拽过我的左手,***划破中指。血珠滴在八卦钱上的瞬间,林间骤然刮起旋风,卷着纸钱贴满警戒线。司徒月尖叫着撕下额头的纸钱,发现背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线条——正是满族萨满的驱疫符。

"有人在借阴兵。"我盯着罗盘上天池泛起的黑雾。东北民间传说,大雪封山时请阴兵需备三牲六畜,但此刻雪地上却留着五对深浅不一的脚印,最浅的那对只有前脚掌。

赵骏突然从白桦林钻出来,举着个黄铜铃铛喊:"罗叔!树杈上挂着萨满的神帽!"那顶缀满铜镜的神帽本该有九面照妖镜,如今却只剩七面,缺失的两处铜钉上沾着黑血。

我摸出怀里的老铜钱,在尸身周围摆出天地人三才阵。当最后一枚铜钱落在尸鬼穴时,尸体突然睁眼,浑浊的眼球转向西北方。罗锦簪的解剖刀哐当落地——那个方向正是莫家祖坟的饿鬼门。

"快看棺材钉!"司徒月突然指着尸体脚踝。五寸长的槐木钉上缠着彩色布条,布条褪色处露出半句满文咒语。莫青牛用唾沫润湿布条,残缺的咒文在月光下显形——"博额德音姆"(满语:夺魂)。

寒风裹着萨满鼓声从山坳传来,我怀里的《麻衣相术》突然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血字:"戌时三刻,开阴眼;子不过五,见真章。"我猛然想起今夜是冬月十五,月圆时刻祖坟的镇魂碑会……

铁盒坠地的脆响惊起满屋蝙蝠,司徒月僵直着脖子不敢低头。煤油灯晃动间,她瞥见墙上的影子竟多出一簇辫子——分明有个穿旗袍的女人贴在身后。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我甩出五帝钱击碎镜子,碎片里瞬间涌出黑雾。赵骏抓把香灰撒向半空,灰烬竟凝成个"冤"字烙在砖墙上。司徒月趁机抓起铁盒,却发现锁眼被冰晶封死,冰层里冻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卯时三刻,我跪在镇魂碑前摆弄罗盘。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碑顶貔貅石雕时,我猛然掏出阴契按向阴影交界处。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墓碑竟侧移三尺,露出条向下延伸的青石阶。

"这规格不对……"随后赶来的罗锦簪用手电扫过墓道壁画。按《葬经》记载,民墓甬道不得逾九尺,但眼前墓道足足十八尺,两侧还嵌着九盏长明灯——这分明是将军墓规制。

主墓室的楠木棺被八根铁链悬在半空,棺盖上拓印着萨满祭天图。当莫青牛用铜钱刀撬开外层棺椁时,腐臭黑水突然喷涌而出,水里浮沉着几十个黄铜铃铛——每个铃舌都穿着截指骨。

"是镇魂铃冢。"罗锦簪用镊子夹起截指骨,"骨质发黑,死者生前长期接触汞化合物。"她突然翻过指骨断面:"等等,这切割痕迹……是七十年代县医院截肢手术的手法!"

司徒月躲在村支部研究铁盒,忽然发现窗玻璃映出的自己正在诡笑。她狠掐大腿强迫清醒,镜中人却举起血淋淋的右手——掌心托着枚带牙印的银元,与罗景璋藏在怀表里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

"月姐!"赵骏踹门而入时,司徒月正用钢笔扎穿左手。鲜血滴在铁盒上,冰封的锁眼突然转动——盒里除却发霉的族谱,竟还有张泛黄的结婚证:莫怀山与白玉芬,合影日期是1968年冬至。

罗景璋踹开祠堂大门时,我正盯着族谱浑身发抖。本该记载"莫庆丰"的那页被撕去,替换成张人皮,上面用尸油写着:"代代长子祭北斗"。突然,罗队长腰间传来金属扭曲声——配枪弹夹里的香灰子弹,不知何时变成了浸血棺材钉。

"罗叔小心!"赵骏甩出墨斗线缠住他手腕。月光下,罗景璋的瞳孔已缩成针尖大小,喉结处凸起游动的肉芽。我猛然扯开他的衣领,三道青紫色抓痕从锁骨蔓延到心口——正是《麻衣相术》里"尸毒攻心"的凶相。

祠堂外突然传来鼓声。众人冲出去时,只见司徒月提着引魂灯走向老磨坊,身后雪地上留着两串脚印:38码棉鞋印上,叠着双三寸金莲的绣鞋印。罗锦簪突然拽住我的后脖颈子:"看她的影子!"

月光将司徒月的影子撕扯成两半,左侧影子手腕系着五帝钱,右侧影子握着把滴血的剃刀——正是白长顺尸体上的凶器制式。

雪夜里的鼓声震得冰棱簌簌坠落。我踹开老磨坊铁门时,看见七个戴着桦树皮面具的萨满正围成北斗阵。中央身穿七彩神衣的老萨满手持抓鼓,腰铃随着舞步发出摄魂的脆响——本该缀九枚铜镜的神裙,此刻却多出两面刻着生辰八字的倭镜。

"他们在跳'突烈'!"赵骏突然拽住要冲进去的罗景璋,"这是满族萨满请鹰神的血祭舞,生人靠近会被摄魂!"

司徒月的海鸥相机突然自动过片,闪光灯照亮神衣背后的纹样——九只衔着人头的海东青,每只利爪都勾着半截脊椎骨。最骇人的是第七只海东青的眼睛,竟是用罗景璋怀表里的银元镶嵌而成。

"不对,鼓点有问题。"我摸出怀里的萨满鼓图谱,"请神鼓应该是三长两短,现在是四长三短……"我突然脸色煞白:"这不是请神,这他妈是在送瘟神!"

老萨满突然扯下神帽上的铜铃,铃舌竟是用人牙雕刻的微型图腾柱。当铃铛摇到第五下时,磨坊顶棚轰然坠落具青铜神偶——鹰首人身的造像手握雷电,但本该是雷电的位置插着把手术刀,刀刃上残留的黑色组织正是罗锦簪解剖出的未知物质。

"那是巴图鲁神!"赵骏突然跪倒在地,"我奶奶说过,被亵渎的战神像会招来……"话音未落,青铜神偶的眼窝突然射出红光,在场所有人的影子都被钉在墙上。司徒月惊觉自己的影子正缓缓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罗景璋的后心。

我咬破舌尖喷出口中血,用血在掌心画出"乌云"咒文。这是萨满秘传的破障术,血咒生效的刹那,众人终于看清真相:七个萨满的彩带末端都系着银针,针头刺入房梁悬挂的七具尸体百会穴——正是前三起凶案死者与四个失踪村民。

"他们在用控尸术重构七星煞!"我甩出五帝钱击打抓鼓,"快破坏尸体的天枢位!"罗锦簪抄起解剖刀刺向东北方尸体,刀刃割断彩带时,整座磨坊突然弥漫起浓重的鱼腥味——这是萨满传说中"黑奶奶"现身的征兆。

老萨满的面具突然崩裂,露出罗景璋失踪十年的父亲的脸。但更恐怖的是他脖颈处蠕动的肉瘤,细看竟是缩小的人脸——与20年前被献祭的萨满大祭司一模一样。

“阿玛!”罗景璋大惊失色,他的配枪剧烈颤抖。老人浑浊的瞳孔突然映出星空倒影,喉咙里发出男女混声:"戊午年破军移位,莫家当以长子祭祀……"话音未落,眼疾手快的司徒月拍下的照片显影了——老萨满背后浮现出双头巨蟒虚影,蟒身缠着的,正是我莫家祖宅的风水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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