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像是被浓雾吞噬了尾音，幕白云的剑尖抵在凝霜心口三寸处，却迟迟没有刺出。镇妖司特制的犀角灯在尸变现场投下青白的光晕，映得她颈侧符纹如同活物般游走。
"你用了尸语术。"他瞥向正在融化的冰棱，那些刺入尸骸天灵盖的冰晶此刻正渗出淡金色的液体，"这是云泽巫祝的禁术。"
凝霜的广袖拂过尸身，冰晶立刻化作雾气升腾。她指尖拈着一缕缠绕金丝的发丝，发丝末端系着半枚龟甲卦片："幕大人不妨先解释这个——镇妖司密档里，可没说第七具尸体留着前朝国师的占卜器。"
幕白云瞳孔骤缩。那龟甲上"荧惑守心"的卦象正渗出血珠，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凝结成冰。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观星阁看到的异象：北斗第七星摇光的位置，正悬着一抹妖异的赤芒。
"带我去停尸房。"凝霜突然转身，素白裙裾扫过满地冰渣，"寅时三刻前若找不到那枚遁走的妖丹，死的可就不止七个人了。"
更漏声穿过重重回廊，镇妖司地底的寒玉窟里陈列着六具水晶棺。幕白云的佩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鞘上的饕餮纹竟渗出暗红血渍。走在前的凝霜猛然驻足，袖中冰刃齐发，将第七具空置的水晶棺击得粉碎。
"看来有人比我们心急。"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棺底残留的黑色黏液。黏液突然暴起，凝成无数细针射向两人面门。幕白云挥剑画圆，青焰结成屏障的刹那，听见身后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本该躺在第一具棺椁中的屠户尸体，此刻正用扭曲的姿势攀在石壁上。它脖颈的伤口里伸出肉色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睁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闭气！"凝霜甩出水袖缠住幕白云的腰，将他拽向寒玉窟深处的暗门。尸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触须上的眼睛齐刷刷流出黑血。黑血坠地即燃，幽绿火舌舔舐着水晶棺，将其中一具女尸的右手烧成了焦骨。
幕白云在翻滚中瞥见那具焦尸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正是三日前失踪的礼部侍郎夫人的陪葬品。而根据案卷记载，这位夫人应当葬在城西皇陵。
冰刃破空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凝霜不知何时挣脱了他的钳制，素手按在寒玉窟中央的祭坛上。祭坛表面浮凸的二十八星宿图正在缓缓旋转，氐宿方位赫然嵌着那枚血色妖丹。
"你究竟......"幕白云的质问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淹没。祭坛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妖丹迸发的红光中，他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般划过——
黄沙漫天的古战场上，银甲少女手持断戟独守城门。她染血的指尖在空中画出繁复符咒，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骸突然睁开空洞的眼窝。少女身后，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在沙地上绘出与凝霜颈间一模样的并蒂莲纹。
"以吾血脉，换汝重生。"男人的低语混着风沙灌入耳膜。少女转身时，幕白云看见她眉心冰晶印记与凝霜的重叠在一起。
幻象戛然而止。幕白云踉跄着扶住祭坛边缘，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渗出与幻象中相同的金色血液。寒玉窟顶部的星图开始错位，摇光星的位置赫然悬着那枚失踪的九尾妖丹。
"原来如此。"凝霜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扯开衣领，露出蔓延到锁骨的血契符纹："十二个时辰后，当摇光星坠入氐宿，这些尸体就会变成真正的'尸儡大军'。"
暗门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混着金吾卫特有的玄铁甲胄撞击声。幕白云正要开口，喉间却涌上腥甜——他的佩剑不知何时刺穿了凝霜的右肩，而自己的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掐住她的咽喉。
"小心...傀儡丝..."凝霜咳出冰渣，那些沾染她血迹的冰渣落地即长，瞬间结成荆棘缠住幕白云的四肢。他这才看见自己周身缠绕着极细的金线，金线另一端没入正在融化的祭坛底部。
寒玉窟突然陷入死寂。金吾卫的脚步声消失了，燃烧的水晶棺熄灭了，就连妖丹的红光也凝固在半空。在这诡异的静止中，幕白云听见了第七具焦尸的指骨敲击玉砖的声音。
哒。哒。哒。
三长两短，正是镇妖司传递紧急军情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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