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驾驶舱的冷白色照明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全息星图在她腕间投下流动的蓝光，像一串正在凝固的眼泪。例行检查完毕后，aliya开始把她前往的那颗行星的科考资料整理归类。当最后一项生物信号监测数据归档完毕，她像被抽走了脊柱的水母，整个人软塌塌地栽向控制台，手臂与金属台面相撞发出“咚“的轻响。
“COSMOS，把重力调节降到0.3G。“她的声音闷在肘弯里，像含着一块融化不全的冰，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智能系统立刻响应，舱内气压微微波动，失重感让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有颗星际尘埃落在了上面。
圆形观察窗外，某颗红矮星正缓慢旋转着喷吐日珥般的物质流，橘红色的等离子体流在真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Aliya盯着那团辉光，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火星基地看过的熔岩瀑布——那时父亲总说，恒星的呼吸声比任何摇篮曲都更动听。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她又猛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鼻尖蹭过工装袖口的泰瑞公司logo刺绣，纤维织物的粗糙触感让她微微蹙眉。
【检测到乘员心律异常，分析为压力过载，建议启动心理疏导程序。】COSMOS的机械音从头顶的环形扬声器里溢出，破天荒地带着一丝电子合成的“温柔“频段，像被调慢了0.5倍速的水流声。听见这句话Aliya的肩膀突然绷紧，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台边缘的磨损痕迹。
“你的传感器该换过滤芯片了，“她扯动嘴角，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像往常那样轻快，却在开口时听见自己的嗓音像浸了水的电路板，“我只是在...欣赏宇宙的诗意罢了。”失重环境下，一滴细小难以被生命检测系统捕捉的泪珠从她眼角飘离，在全息星图的光影中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COSMOS的应答灯闪烁了两下，似乎在处理某个复杂数据。就在这时，驾驶舱顶部的通讯警示灯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全息投影矩阵发出轻微的电流噼啪声，泰瑞公司标志性logo在空气中展开。
【Dr.Yuze请求全息会议接入，是否接受？】
Aliya的身体瞬间绷成弓弦，微重环境让她的膝盖不小心撞上控制台下缘。“嘶——“她倒吸一口冷气，手忙脚乱地去按座椅固定装置，发梢扫过脖颈时带起一阵战栗。镜面上的倒影显示，她的左鬓角翘起一撮头发，像只受惊吓的小兽竖起的耳朵。
“帮我检查一下仪容...“她对着空气仓促下令，同时伸手想去扯工装领口的拉链——却在意识到自己穿着标准舱内服后猛地顿住。指尖转而扑向胸前的工牌，金属工牌被她反复扶正，边角在掌心磨出温热的触感。COSMOS静默地启动环境照明调节，将冷白光调至“商务接待模式“的暖黄，却无法掩盖她眼下淡淡的青黑。
全息投影应声展开，Yuze的身影如同被从深海打捞上岸的幽灵，带着数据传输特有的像素噪点，在全息屏上逐渐显形。她身着的灰白色便携宇航服，上面沾着些许淡蓝色的冷凝水，显然刚从低温舱室出来。齐胸黑发冷峻的披在肩上，棕色瞳孔像两枚冰制的子弹，精准地命中Aliya的眉心。她的双手交叠在她的办公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无名指根部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在木卫二冰层下作业时留下的伤疤被她视作纪念。
“早安，Yuze博士！“Aliya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两个音阶，嘴角咧开的弧度大得夸张，露出犬齿旁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她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划出过于活泼的波浪线，却在看见对方毫无反应的表情时，像被剪断电线的机器人般骤然定格。
时间在两人之间凝成冷冰而无法流动的冰块。Aliya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蜗式耳机里轰鸣，循环系统送来的气流拂过耳后，带来一阵虚幻的痒意，Yuze的工牌晃动着如古董钟表。她数着Yuze工牌上反光的次数，在第七次时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僵局“请问最近的...“她刚开口，Yuze的怒吼便如超新星爆发般炸开：
“别跟我来这套！“全息投影因音波冲击泛起涟漪，Yuze的工牌在剧烈动作中甩到一侧，露出锁骨下方淡粉色的旧烧伤疤痕，“你知道擅自偏离T-7号航道的违规等级吗？ISO-9007条列明确禁止——“
“可是那颗类地行星的光谱异常...“Aliya本能地辩解，声音却在对方骤然眯起的眼神中迅速萎缩，像被恒星风剥离的彗尾逐渐消散。她的指尖卷住工装裤口袋边缘，反复卷起放下。口袋里面装有一个硬硬的疙瘩，那是一枚老旧的aliya随身携带的实体硬币，一种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淘汰的货币。
Yuze的训斥如连珠炮般砸来，每个词都裹着怒涛般的怒意：“飞船故障？暗物质湍流？还有那些在小行星带游荡的拾荒者——你以为他们会对着泰瑞的logo敬礼吗？“她突然起身，全息投影的下半身因数据传输延迟出现重影，看上去像扎根在虚空中的两株苍白植物，“更别提航线偏移导致的引力弹弓效应误差，你知道这会让我们的科考船队偏离正确路径偏离0.023％吗？”泰瑞公司的科考船队一般有这固定的航道，若其中一搜船在错误的航道开启星际跃迁便会使原航道上的科考船因空间曲率的变化而改变航向。
Aliya的头越垂越低，马尾辫扫过控制台边缘的警示灯，红光在发梢跳动。她偶尔会轻声嘟囔两句：“可是传感器 readings...“、“液态水信号...“，但每次都会在Yuze的眼刀下迅速噤声。最后她的嘟囔并未被Yuz在意。
“...现在，立刻来我的办公室。“Yuze的声音突然降了八度，每个字都像被液氮冷冻过的金属块，“用最快的穿梭舱，别让我重复第三遍。“她顿了顿，工牌被重新扶正，反光恰好掠过Aliya的瞳孔，“至于你的'特殊发现'...最好祈祷那值得你赌上整个职业生涯。“
全息投影消失的瞬间，Aliya像被切断电源的仿生人般瘫进座椅。穿梭舱调度界面在视网膜上投下幽蓝的光，她却盯着自己在控制台上的倒影——那个歪歪扭扭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眼底深处闪烁，像被冰层封存的火种。
“COSMOS，“她轻声说，指尖悬在穿梭舱调度的确认键上方，“如果我...当初听从你的建议，我们现在会在哪里？”
【根据航线模拟，有73.2%的概率正在执行原定的Gliese412恒星系类地行星KB-28星球冰层探测任务。】智能系统的声音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背景音里隐约有数据流涌动的轻响，【但分析当前时间线的偏差值...现时间线被以某种有趣的波动推离了原先量子超算中心推演的事件时间线。】
Aliya忽然笑了，那抹笑容像极昼期的北极光，在疲惫的面容上划出脆弱的弧线。她按下穿梭舱启动键，看着舷窗外的点点星光缓缓后移，右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硬币，指腹摩挲着背面模糊的刻字——那是父亲最后一次出任务前塞给她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字：向未知进发。那是父亲在她10岁生日时给她的小小纪念品，当时留下来的只有这么一枚硬币了。
“有趣的波动...”她对着虚空呢喃，穿梭舱的推进器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光痕，“或许宇宙本就该有些...不按剧本的跳跃。”
COSMOS的应答灯连续闪烁三次，这个超过常规数据处理时间的反应，在星际档案中被后来的研究者称为“人工智能情感萌芽的首个可观测征兆”。而此刻，在逐渐远离的海星号驾驶舱里，某个闪烁着周期性红光的COSMOS外部红外视觉摄像头突然遗漏了两拍，随后再次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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