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远神色凝重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简短的几句交谈后,他猛地收起手机,大手用力一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众人,声音洪亮地喊道:“走!山珍阁,出发!”
话音刚落,一众小弟如同离弦之箭,跨上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转眼间便消失在街道尽头。林宇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向前迈出一步,略带歉意地看向洪远,语气诚恳地说道:“远哥,这顿饭我们就不吃了,今天的事情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身旁的陈家豪和胡力见状,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洪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咋地,不拿我当大哥了呗?”林宇心中一紧,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连忙解释道:“那倒不是,主要是……”
话还没说完,洪远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拉住林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自己的RAV4旁,用力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半推半就地把林宇塞进车里,随后笑着说道:“什么主要是,今天打了胜仗,哥高兴,一起去!”陈家豪和胡力对视一眼,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上了车。
车内,洪远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道路。副驾驶座上的林宇却如坐针毡,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衣角,犹豫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们三个这么好?”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洪远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颤,车身微微晃动,差点擦到路边的马路牙子。后座的陈家豪和胡力瞬间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低着头,谁也不敢出声。显然,林宇说出了他们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毕竟从第一天相识起,洪远就对他们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不仅带他们去医院,还请他们喝酒,这半个月来,只要一有空,就会带着他们四处游玩。
洪远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渐渐发白,车内空调的嗡鸣混着后车的喇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许久,他突然轻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十年前,我也有两个兄弟。”
后视镜里,后座的陈家豪和胡力猛地抬起头。洪远盯着前方的红绿灯,目光却穿透了现实——二十岁的他蹲在夜市摊前,和阿强、老周分食一碗炒粉,路灯把三个影子叠成一团,像分不开的麻花。“阿强总说,等咱攒够钱,就盘下街尾那家火锅店。”他的声音带着铁锈味,“那年冬天,有人来收保护费,阿强抄起酒瓶就冲上去……”
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震动让林宇一颤,洪远的喉结滚动着:“救护车来的时候,他攥着我的手说‘远子,接着干’。”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突然自动启动,刮出一片模糊的水痕,林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老周呢?”胡力的声音怯生生的。洪远猛地变道,超车道的车灯在他脸上劈出冷冽的光:“老周卷着我们半年的货款跑了。我在他老家找到他时,他正搂着新欢数钱。”雨刮器规律地摆动,像在切割回忆,“他说,跟着我只能混口饭吃,不如自己当老大。”
车子拐进山珍阁所在的商业街,霓虹灯牌的光透过车窗,在洪远脸上投下诡异的色彩。“那天我才明白,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可怕。”他关掉雨刮器,任由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所以看到你们,我就想……”话没说完,他突然用力拍了下方向盘,“操,说这些干啥!今天高兴,都给我敞开了吃!”
推开车门时,林宇注意到洪远后颈有道狰狞的疤痕,在霓虹下泛着暗红,像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山珍阁包间里蒸腾的热气裹着酒香,洪远仰头灌下第十杯白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水晶吊灯在他眼底摇晃成一片碎金,他忽然抓起酒壶,踉跄着撞开椅子:“来!再开三箱!今天不醉不归!”
林宇被呛人的酒气熏得皱眉,洪远的头号小弟大旭却在旁边红着眼眶摇头:“远哥这是头一回喝成这样……”他的声音淹没在碰杯声里,洪远已经搂着陈家豪的肩膀,酒瓶在红木餐桌上磕出闷响:“阿强要是还在,肯定能喝翻你们!”
胡力偷偷扯了扯林宇衣角,示意他看洪远后颈的疤痕——那道暗红色的伤口在酒精作用下泛起诡异的潮红,像条即将苏醒的蛇。洪远突然将酒杯重重砸在桌沿,玻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老周那孙子……我当年就该……”话音戛然而止,他抓起酒瓶往嘴里倒,酒水顺着嘴角流进衬衫,在胸前晕开深色的痕迹。
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卷着细雨灌进来。洪远的身子晃了晃,林宇慌忙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碰我!我没醉!”他摇摇晃晃走到窗边,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映得他的侧脸如同刀刻。“你们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阿强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火锅店的传单……”
大旭红着眼眶给众人斟酒,酒液在杯壁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远哥每年忌日都去火锅店旧址,”他压低声音,“对着空地坐一整夜,谁劝都没用。”林宇望着醉态毕露的洪远,终于明白那些没来由的关照背后,藏着怎样滚烫又破碎的执念。
洪远突然转过身,举起酒杯对着虚空:“阿强,这杯我替你喝了!”酒水泼洒在地上,混着他沙哑的笑声,在寂静的包间里回荡。林宇端起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他知道,今晚的洪远,终于把十年前没能流的眼泪,都酿成了杯中的烈酒。
深夜的街道空荡冷清,林宇把洪远扶到小区楼下时,对方的脚步已经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路灯在洪远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道后颈的疤痕在昏黄中忽明忽暗,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远哥,我扶你上楼。”林宇轻声说道。
洪远却摆了摆手,倚着墙壁缓缓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手抖得半天都没点着。林宇接过打火机帮他点燃,火光中,洪远的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未干的泪痕。
“小宇。”洪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别学我。”
林宇一愣,蹲下身与他平视。
“兄弟这两个字,太重了。”洪远猛吸一口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阿强走了,老周背叛了,我这十年,心里就像堵着块石头。看到你们的时候……”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总想着,要是当年能重来,该多好。”
林宇沉默着,耳边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他想起大旭说的话,想起洪远对着虚空敬酒的模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平时威风凛凛的大哥,此刻竟显得如此孤独。
“回去吧。”洪远掐灭烟头,撑着墙壁站起身,“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别丢了自己的底线。”
目送洪远摇晃着走进楼道,林宇站在原地许久。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洪远对他们的好,不仅仅是出于怀念,更是一个过来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心中那份纯粹的情义,也守护着他们不被现实磨去棱角。
回到家,林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他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洪远醉酒后的模样。那个夜晚,不仅让他看到了洪远的脆弱,更让他懂得,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值得用一生去珍惜和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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