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声穿透雪夜,裴谈的指尖还停留在苏挽晴滚烫的眉心。血珠渗入肌肤的刹那,她肩头蠕动的白虫突然爆裂,化作青烟消散。树下那些脚尖朝内的脚印同时停滞,仿佛被无形丝线拽住。
"你的血..."苏挽晴瞳孔收缩,"与太子殿下的..."
一支鸣镝箭破空而至,钉入他们头顶的树干。裴谈抱着苏挽晴翻滚下树,第二支箭擦过他耳际,带出一线血痕。百步外的官道上,明黄仪仗在雪雾中若隐若现。十六名提灯宦官分列两侧,肩舆上端坐的身影头戴通天冠,腰间却悬着南疆巫祝才用的青铜铃。
"不是陛下。"裴谈压低声音,"是傀儡。"
苏挽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黑血里混着细碎金砂。她拽住裴谈衣袖:"金丹...那些金丹用蛊虫炼的..."话音未落,树下停滞的脚印突然暴起,积雪炸开处跃出七八个面覆青紫的怪人——正是白日那些"影卫",只是此刻他们眼白全黑,嘴角咧到耳根。
裴谈剑出如龙,首当其冲的怪人被削去半边脑袋,却仍挥舞着淬毒匕首扑来。断颈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纠缠成团的白色蛊虫。苏挽晴挣扎着掷出三枚银针,针尾系着的红绳在空中结成奇异阵法。虫群遇绳即燃,怪人们在蓝色火焰中发出非人的尖啸。
"走!"她塞给裴谈一个冰凉的物件,"去永巷...用太子的钥匙..."掌心是半枚染血的青铜虎符,内侧刻着"谈"字——正是东宫亲卫的调兵凭证。
雪幕彼端,傀儡皇帝的肩舆突然四分五裂。明黄衣袍下爆出数十条猩红触须,每一条顶端都长着人眼。提灯宦官们齐声诵咒,灯笼里的火苗转为幽绿。裴谈背起苏挽晴冲向乱葬岗深处的碑林,身后积雪如活物般翻涌追逐。
最古老的无字碑后藏着口枯井。裴谈纵身跃入,下坠途中井壁突然横生出枝桠般的白骨,将他们托住。井底侧壁有个几乎被苔藓盖满的八卦机关,中心锁孔与青铜虎符严丝合缝。
"这里是..."裴谈转动虎符,机关发出齿轮咬合的闷响。
"前朝废太子修建的密道。"苏挽晴气息微弱,"直通..."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她。井底石门开启的瞬间,裴谈看见她后颈浮现出鳞片状金纹——与当年太子临终前一模一样。
密道墙壁浸着层诡异的荧光苔藓,照出地上散落的碎骨。有些骨头上还套着腐烂的宫装,腰间玉牌刻着"淑景殿"字样。裴谈踢到个半埋土中的鎏金香炉,炉内积着黑红色灰烬。
"噬忆蛊的培养基。"苏挽晴突然说,"用枉死者的脑髓和...龙涎香。"
拐角处传来窸窣声。裴谈剑锋所指,竟是个蜷缩在角落的老太监,怀中紧抱着个褪色的九连环。老人抬头露出浑浊的眼白:"李谈...殿下?"枯瘦的手指抓住裴谈衣摆,"老奴按您吩咐...把蛊坛图纸藏在..."
话未说完,他喉间突然凸出个尖锐物。裴谈疾退三步,老太监胸腔爆开,钻出条三尺长的多足怪虫。苏挽晴甩出银针将虫钉在墙上,虫尸溶解成的黏液竟腐蚀出"太极宫"三个字。
密道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石台上摆着个水晶匣,内里悬浮着滴不断变换形态的血珠。裴谈触碰匣子的刹那,血珠突然沸腾,幻化出东宫偏殿的虚影——太子李谈正将一本册子塞进地砖暗格,转身时唇角渗出黑血:"...记住,子时三刻的太极宫..."
虚影消散后,水晶匣底部浮现出长安城微缩地图,太极宫位置标着个狰狞的蛊虫图案。苏挽晴突然按住自己心口:"噬忆蛊在共鸣..."她扒开衣领,锁骨下方皮下有东西在蠕动,"有人...在催动母蛊..."
石室剧烈震动,顶部裂缝中簌簌落下黑沙。裴谈劈开石台底座,露出个暗格。里面静静躺着本烧焦一半的《东宫起居注》,翻到淑妃薨逝那页,夹着片明黄布料——绣着五爪金龙纹样的衣角。
"果然。"裴谈攥紧布料,"当年是陛下亲手..."
苏挽晴突然扑倒他。一道黑影从两人头顶掠过,利爪在石壁上刮出火花。那东西落地转身,竟是个人首蝎身的怪物,面部依稀能看出日间那个中毒箭的影卫轮廓。
"蛊人!"苏挽晴推开裴谈,"用虎符!"怪物扑来的瞬间,青铜虎符突然发烫。裴谈本能地将它按在怪物额头,接触处爆出刺目金光。怪物惨叫后退,人脸上浮现出短暂清醒:"大人快走...太极宫地下...他们在用活人喂..."
蝎尾突然自主刺穿它的头颅。更多窸窣声从密道各处传来,墙壁上的荧光苔藓成片熄灭。裴谈抓起《东宫起居注》背起苏挽晴,按地图所示冲向通往永巷的支道。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有什么东西正用指甲刮擦着石壁追赶。
永巷出口藏在前朝冷宫的枯井中。裴谈钻出井口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怀中的苏挽晴体温高得吓人,那些金纹已蔓延到脸颊。她艰难地指向不远处荒废的殿阁:"那里...太子殿下改建过..."
殿内梁柱上全是刀劈斧凿的痕迹。裴谈在正梁凹槽里找到个铁盒,开启的瞬间,九道银而出——是淬了蛊毒的暗器。盒底铺着张人皮,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经络图,心脏位置标注着"蛊坛"二字。
"陛下的人体经络..."苏挽晴声音开始扭曲,"他们把母蛊种在..."她突然僵住,耳中爬出几只透明小虫。裴谈迅速用银针贯穿那些虫子,它们死前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破窗,裴谈看见至少三十名金吾卫包围了这里,为首者戴着熟悉的青铜面具——今晨那个傀儡皇帝身边的提灯宦官。面具人手中托着个蠕动的水晶匣,与石室里见过的几乎一模一样。
"裴大人。"面具后的声音雌雄莫辨,"陛下邀您共赏子时的蛊坛盛典。"水晶匣里的东西突然发出尖啸,苏挽晴随之抽搐起来,七窍渗出金丝。裴谈握紧虎符,感受到它在掌心震动——某种共鸣正在加强。
金吾卫们突然集体跪倒。他们的铠甲缝隙间钻出白丝,转眼就裹成茧状。面具人轻笑:"噬忆蛊成熟前,总需要些养料..."话音未落,最近的两个"茧"爆开,里面滚出浑身黏液的怪物,形貌介于人蝎之间。
裴谈扯下帐幔缠在剑上,蘸取苏挽晴的血后挥剑画圈。血滴悬浮空中,构成个简陋的防护阵。怪物们围而不攻,似乎在等待什么。他趁机翻开《东宫起居注》残页,在淑妃忌日那天的记录下发现行小字:"谈于亥时见驾,献金丹十二丸。"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奉命搜查东宫时,太子确实刚从太极宫回来。当时李谈袖口沾着明黄色粉末,还笑着说:"父皇很满意新炼的金丹..."
"原来是这样!"裴谈猛地合上册子。根本没有什么巫蛊案,是太子发现金丹含蛊后停止进献,才被诬陷谋反。而噬忆蛊真正要抹去的,是这个真相!
苏挽晴突然直挺挺坐起,金纹布满的面容浮现诡异微笑:"子时到了。"她的声音变成男女混响,"裴卿,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噬忆蛊对朕无效么?"
裴谈剑尖微颤。此刻苏挽晴眼中流转的,是他在御前奏对时见过的、独属于帝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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