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天际只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鱼肚白,姜玄便强撑着伤痛,从山洞中悄然走出。
他深知此刻回杂役堂无疑是自投罗网,于是选择绕了一条极远且偏僻的道路,沿着外门灵药田后山那布满碎石与杂草的小径,一步一步谨慎前行。
这条小径鲜有人至,偏僻得连平日里最尽责的执事都懒得前来巡查,堪称宗门里最寂静、最被人遗忘的角落。
一路上,他先是寻了个隐秘之处,将身上那件早已破损不堪、沾满血污与泥土的破衣换下,又在溪边摘下大片苦草叶,混着潮湿的泥浆,仔细地涂抹在脸上。
原本就普通得毫不起眼的面容,在这一番刻意的遮掩下,彻底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一颗细小的沙粒落入沙漠,再也难以分辨踪迹。
当路过外门广场时,姜玄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混迹在人群之中。
只听见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一句句话语如同一颗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听说了没,丁启死了。尸体都烧得不成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你说的那个黑榜疯子?他怎么会死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在禁山林子里走火入魔了,连魂灯都灭了。不过长老们都说他死得太蹊跷,已经派人去彻查了。”
姜玄低着头,帽檐遮住了他眼中闪烁的精光,嘴角却不自觉地轻轻翘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在脸上一闪而过。
“走火入魔?”他在心底暗自思忖,“不错,这解释……我满意。”这个答案正合他意,既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又给众人留下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死因。
想到此处,他加快了脚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朝着灵符堂走去。
姜玄心里十分明白,经过丁启之事,必定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甚至可能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紧紧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必须先给这些心怀不轨的人一个“预设印象”,让他们认为自己不过是一个侥幸存活的普通杂役,不足为惧。
来到灵符堂门前,只见几个弟子正在专注地练习灵符激发。一时间,火符燃烧时迸发的赤红火焰与水符化开时荡漾的幽蓝波纹交织在一起,绚丽多彩的光芒在他们手中不断闪烁,令人眼花缭乱。
姜玄刚一走近,立刻就吸引了几道充满嘲讽与不屑的目光。
“哟,这不是那个……‘符毒不入’的杂役?”一个弟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轻蔑。
“居然还敢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另一个弟子嗤笑一声,脸上写满了鄙夷。
“上次那一手,肯定是撞了狗运,说不定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姜玄。
然而,姜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波澜,仿佛这些刺耳的话语根本无法触及他的内心,就像一阵风从耳边吹过,不留任何痕迹。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角落,自己伸手取了一张低阶震符,然后不慌不忙地坐下,装出一副认真琢磨的样子。
实际上,这些低阶震符对他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他的真正目的并非激发灵符,而是要让那些暗中监视他的人看到,他还在使用最基础的手段,让他们对自己放松警惕。
在他看来,装傻并非耻辱,关键是要装得自然,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姜玄。”一道冰冷刺骨、带着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冬日里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衣、眼神凌厉如鹰的年轻人正站在符台边。那人腰间佩戴着半截银骨匕首,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冷的银光,衣角处隐约印着宗门“灰塔”的标志。
姜玄心中一紧,他知道,灰塔弟子向来负责执行宗门那些“非公开指令”,平日里根本不会插手外门的寻常事务,如今突然出现,必定来者不善。
姜玄连忙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拘谨与不安:“这位师兄?不知唤我所为何事?”
“你跟我来一趟,长老要见你。”那年轻人语气冷漠,话语简短而有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听到这话,姜玄心里猛地一沉,但表面上却只露出一丝惶恐:“弟子……不知何事得罪了长老?还望师兄明示。”
“到了你自然知道。”年轻人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态度,说完便转身离去。
姜玄无奈,只得点头,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
虽然心中有些紧张,但他并不慌乱,反而对即将面对的局面有了一丝期待。
他明白,这必然是一场充满危机的考验,但他早已做好准备,越是危险的局,他越要沉着应对。
不一会儿,他被带到了后山三堂之一的静雨阁。这里气氛异常冷清,寂静得让人感到压抑,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堂前空无一人,只有一位白须长老坐在案后,手中执着一支灵笔,正全神贯注地描绘着某种奇特的符阵。
那符阵的线条繁复古怪,毫无规则可言,多处还隐隐有断痕,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被强行“复刻”下来的残片,充满了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看到这幅景象,姜玄的脚步不经意间顿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异常。
“这位就是姜玄?”长老头也没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符阵,淡淡地问道。
“是。”青衣弟子拱手回答道。
“下去吧。”长老简短地说道。
等那人离开后,长老终于抬起头,看了姜玄一眼。那眼神不带任何审视,也没有丝毫善意,平淡得就像在看一块毫无生命的石头,让人感到无比的冷漠。
“你用的是哪一派的灵体技?”长老直截了当地问道,声音平静却暗藏锋芒。
姜玄眉头微蹙,装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弟子资质驽钝,哪来的灵体技?前些日子只是误吞符毒,侥幸未死,没想到倒叫人说成了什么‘奇迹’,实在是让弟子惶恐。”
“你在骗我。”长老语气依旧温和,可话语中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姜玄的喉咙,“你那日激符时所显之‘反灼图形’,已被镜象记录。虽为残形,但极像天元旧典中记载的‘伪返式’。”
听到“伪返式”这个陌生的名字,姜玄心头一凛,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虽然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直觉告诉他,这其中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我问你一次:你得的是谁的传承?还是你,私闯过藏经阁禁区?”长老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姜玄的心上。
姜玄低头,装作一副犹豫不决、十分为难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弟子……曾在后山采药时,拾得一块断裂铜片,上面有些符文,弟子才疏学浅,根本看不懂。后来……就是照着它冥想,可能是那东西引动了异象,弟子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着长老的反应。
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良久,长老轻轻点头:“也罢,暂且记你无心为之。”
“不过,”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姜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若你真觉冥冥中得了机缘,倒也不妨借此一试。”
“近日,灵符堂将召集百人进行符道入微试阵,你也参加。以你现在的‘半废之体’,若真能在试阵中撑满三息,便可入外门。”
“否则,就回杂役堂继续抄木书一百卷。”
姜玄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弟子……明白。”
他离开静雨阁时,天色已全黑。山道上寂静无声,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林中回荡。他走得不快,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方才那位长老刻的图,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那图他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在闭眼的那瞬间,系统便自动抓取了图像,并在脑海中生成提示:
【特殊构型识别中:疑似反编结构的天规残片】
【建议同步解析:融合入当前灵体模块】
【是否标记为目标“外部拾取灵源”?】
姜玄默念:“标记。”
他心里十分清楚,宗门现在不会立刻杀他,并非是因为他们相信了他的话,而是因为他们想看他到底能走多远。
在那些人眼中,他要么会成为一把可以为他们所用的利刃,要么就是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雷。
而那场即将到来的“试阵”,就是一次真正的试探。但姜玄并不畏惧,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回到木屋,姜玄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之前从藏经阁偷出的一枚灵符残页,用指尖在上面一点点描摹。
他知道系统已开启了“灵体建构”的新权限,这权限初看不过是辅助功能,但若他将“伪返构型”理解为主线技法,那么。
“我能‘模拟’。”他在心中坚定地说道,“能在试阵中,‘演’一个半废,用假的灵体、假的灵息、假的灼伤,骗他们一次。”
“只要能稳住……”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下次我就能偷到更真的。”
他闭上眼,体内灵体轻轻震颤,宛如微光初成的胎影,依附在灵脉之间,缓缓吐纳着微弱灵息。
他喃喃低语:“既然他们要我试,那我就试给他们看。”
“不过这一试,不是让你们看我有多弱。”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决心,“是让你们……低估得更狠一点。”
门外夜风微凉,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缕微不可察的灵息悄然在林间划过,最终落在灵药田后山的一株老槐树顶端。
一只黑羽信鸟拍了拍翅膀,从树梢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它带走的,是宗门执事的一纸密令。
内容简单,却字字如刀:
监视杂役姜玄,一举一动都不可放过。
三日后试阵,须有镜灵全程记录,不得有任何遗漏。
若有异动,封脉废体,立刻处置,绝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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