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箔般的秋阳在云絮间流淌，将柏油路面炙烤出黝黑的釉色。微风掠过树木的枝桠，抖落簌簌的碎金，裹挟着桂花蜜般的甜香漫过校门前沸腾的人潮。停车场里，漆面锃亮的私家车与印着校徽的大客车首尾相衔，恰似家长们此刻交织的期待与忐忑。
拖着行李箱的新生们被家长簇拥着，尼龙滚轮碾过梧桐落叶发出脆响。
校园主路两侧一排排天蓝色帐篷沿主路排开，每顶棚檐下都垂着烫金横幅。家长们此起彼伏的叮嘱、广播扩音器里机械循环的欢迎词交织成初秋交响曲。绶带鲜红的学生志愿者们在人潮中穿梭，他们的白衬衫后背早已洇出汗渍，却仍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为新生指路。
珍珠白的丰田霸道在车位上刹停时，九月的阳光正在挡风玻璃上泼金。驾驶座下来的中年男人保持着西装裤线笔挺如刀裁的严谨，法式衬衫领口下的铂金袖扣随动作折射出冷光。他绕到后备箱的动作像给军刀开刃，两件行李箱在柏油路上列队待检，箱壳上的镁铝合金纹路泛着工业冷光。
后座门打开的刹那，爱马仕丝巾角从车窗溢出来，踩着红高跟鞋的妇人正用镶钻手机壳抵住下颌："知道知道，这一路都打了几遍电话了？你如果不放心怎么不亲自过来送儿子……行行行，"挂断电话时，她新做的精致美甲在屏幕上划出妖冶的弧光，转身冲车内扬声道："肖言！快醒醒"，后排车门半降的遮光帘后，一位相貌英俊泼墨发色的少年正蜷在真皮座椅里，带着懒洋洋睡眼朦胧的不屑表情，少年从车里慢慢吞吞的下来，推门时运动鞋尖踢到车门槛，却仍保持着猫科动物般的慵懒优雅。当他终于站直身体，校门铜匾的反光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少年将降噪耳机绕在腕间，发丝垂落遮住桃花眼，却遮不住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中年男人左右手各拎着一只行李箱跟着前面模特走T台一般的母子，在骄阳下穿梭人潮来到一顶接待新生的帐篷前，后颈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领口翻卷着，露出晒成古铜色的脖颈。肖母用镶钻手机壳敲打登记处的书桌，"我们是来报到的！你们学校接待怎么安排的？穿藏青西装套裙的圆脸女生攥着登记表后退半步，鼻尖沁出细汗，胸牌上"经管学院"的烫金字样晃着日光。她刚张开嘴，就被机关枪似的质问堵了回来："宿舍的热水是不是24小时！食堂分不分中餐、西餐！还有图书馆……"
"女孩一脸懵的小声问了句，阿姨您家孩子录取的是哪个学院，分配到哪个公寓？肖母回头看了一眼正斜着眼睛望着蓝天的少年说道“肖言，你收到的通知上写着几号公寓啊？我要先去看一看，要是住的不舒服影响了学习，我就找你们校长给你换地方住”。少年随口嘟囔了句经济管理学院“8号公寓312”
话音未落，人堆里炸出个球形人影。一个穿湖人队运动背心，脚上趿拉着拖鞋的胖男生张开蒲扇似的手掌扣住肖言胳膊："室友啊！我昨儿夜观星象就觉着要捡个帅哥！你们跟我走吧"说罢，一手拽过肖言的胳膊大步径直朝着操场后侧小路走去。肖母的高跟鞋敲打着地面追击，鞋跟卡在操场裂缝的瞬间，她看见斑驳的光影里，那个胖男孩正搂着肖言的肩膀："来兄弟！走野路子！
当其他新生还在校门口与迎新志愿者纠缠时，一个穿深灰运动服的男生早已绕过喧嚣。双肩背包随步伐轻拍臀线，发梢被汗水压成黑色逗号贴在额角，脖颈处浮着层薄汗。男孩仰头灌下大半瓶矿泉水，喉结滚动的模样像在吞咽某种倔强的情绪。
穿过实验楼群的阴影，他循着桂花香找到红砖食堂。门楣上"学生一食堂"的铜字蒙着氧化铜绿，铁闸门半开处漏出空调外机的嗡鸣。男生在空荡的大厅站定，运动鞋底的白边与瓷砖倒影里的自己无声对峙。
"有人吗？"声波撞在吸音吊顶变成细碎的回声。
擦玻璃的老妇人从档口的玻璃窗后探头，白大褂袖口沾着经年的面粉渍。她眯眼打量这个闯入者：运动服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背包侧袋插着的素描本露出梵高星空封面。"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晚餐要五点钟开饭。"一块抹布在她掌心拧出酸涩的汁水。
男生的胃袋贴着脊椎泛起钝痛，矿泉水瓶在他掌心捏出凹痕："剩的……也行"。话尾消失在老妇人转身的窸窣里。她肩胛骨凸起的轮廓在玻璃上投下阴影："剩菜敢给学生吃？前几年有学生吃到馊米饭，家长闹到教育厅！"
男生数着瓷砖接缝走向门口，他忽然驻足，目光掠过档口残存的钢丝球锈迹，瞥见窗台外晾晒的干辣椒串正在秋风里摇晃，像一串烧红的省略号。
8号公寓楼蜷缩在校园西北角，朱漆外墙斑驳褪色，六层楼宇被爬山虎缠得透不过气。楼前花坛里，几簇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苔砖缝间，两侧钢柱支起蛛网般的钢丝围栏。正门横幅"欢迎新同学"被秋风吹得噼啪作响，一楼宿管阿姨正叉腰指挥男生们搬运摞到天花板的塑料收纳箱。
肖言跟着胖男孩穿过亮得反光的大理石门厅，楼梯间飘着刚粉刷过的石灰味。三楼转角处，312寝室门牌像片枯叶耷拉着。推开门，四张米白色的上铺木质床规规矩矩摆着，床下面的书桌还贴着往届生的课程表。
"靠窗这张我占了！"胖男孩运动背心绷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手指戳向左侧靠窗的床位，"我睡觉打呼，但是不磨牙、不梦游，要不咱俩当对床室友？"肖言瞥见窗台那盆蔫头耷脑的吊兰，嘟囔了句“我不喜欢窗口，风大”，这时身后突然炸开铜锣般的嗓门："这是什么破地方！"
肖母踩着高跟鞋闯进来，鼻尖几乎戳到床边："床板还没有我胳膊粗！肖言，跟我去找校长！"中年男人拎着行李箱尴尬后退半步，被胖男孩用身体挡住。
"阿姨，这已经是四人寝顶配……"胖男孩讪笑着摸后脑勺，"我爸送我来的时候放下行李就说这里可以和星级宾馆媲美"。
"顶配？这床睡半年就得驼背！"女人柳眉倒竖，指甲敲得床边哐哐响。这时候肖言却一改睡眼朦胧、满脸不屑的表情，正正经经的说道“不折腾了，就住这里了”。他拉开书桌前的一张椅子坐下，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
"我给你爸打电话……"女人攥着手机退到走廊，高跟鞋声敲出急促的鼓点。胖男孩朝肖言挤挤眼，麻利地从中年男人手里接过行李箱，说道“对对对，先住着，我帮你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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