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的思绪飘回到自己刚踏入市一高中校门，那时的他套着宽大的蓝白校服，像片被塞进雁群中的云，安静得快要融进教室的乳白墙漆里。
"今年元旦文艺汇演，咱们班得出个节目"，班主任的钢笔敲在铁皮讲台上，惊起后排打盹的同学。班长陆骁挠了挠头："要不……大合唱？"这个提议在教室立刻掀起波澜。前排文艺委员捏着嗓子哼起流行曲调，后排男生们拍桌笑闹："要唱就唱最带劲的！"最后定下的曲目像团火突然坠进教室《怒放的生命》
当五十四种音调第一次在教室里碰撞，那些青涩的、走调的、却又格外认真的声波，竟真在冬日前奏里催开了一簇簇看不见的花。"清亮些！把胸腔打开！"班长陆骁的指挥棒敲出清脆的响声，肖言站在男生第二排，他的声线像早春解冻的溪流，总能在嘈杂的和声中劈开清晰的航道。每当他的音色掠过人群，前排的女同学们就会悄悄挺直脊背。
排练了半个月，整间教室已能托起完整的声浪。可就在文艺汇演前一天，领唱林浩的位置突然空得像被风卷走的落叶。医务室消毒水味道里，他哑着嗓子比划，班主任叹着气批准他回家休养。班长陆骁攥着褪色的指挥棒在讲台前来回踱步，"要不你独自领唱？"他突然停步转向文艺委员，扎着蝴蝶结女孩慌忙推了推金丝眼镜，细声细气地说："可咱们设计的男女声对唱部分……"
陆骁的目光扫过台下五十多张瞪着期待眼神的青涩面孔。"要不……我试试？"陆骁突然站上椅子，"给我半小时，重新排练领唱部分"。陆骁攥着被汗浸透的歌词纸，他的男中音像生锈的铜锣，在"我想要怒放的生命"的高潮部分，总劈出不合时宜的裂痕。"班长加油！"前排女生们举着卷成筒的歌词当荧光棒，后排男生们把手掌挥舞的呼呼响。文艺委员扶了扶眼镜，在伴奏间隙轻声提醒："'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这句要再轻盈些……"，排练几遍下来，班长觉得自己的嗓音不够清澈，作为领唱不太合适。
"大家休息会儿"，班长满脸沮丧的坐到椅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垂向地面。
刘莹突然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让肖言试试领唱吧，他嗓音清澈，音准好又稳"。这句话像投入冰面的石子，全班目光齐刷刷转向后排的肖言。
肖言感觉脸颊发烫，校服领口仿佛突然收紧。听见血液在耳膜后擂鼓。陆骁猛然站起身"肖言，救场如救火！就试一式，行就行，不行我们再想办法"。不知是谁先鼓起掌来。"肖言上！我们相信你！"后排男生们推搡着起哄。
肖言的余光掠过正冲他挤眉弄眼的刘莹，这位力荐他领唱的同桌此刻倒是一脸轻松，全然不顾当事人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肖言攥紧班长递来独白词时，他忽然闭上眼睛"青春是最华丽的舞台……"清泉般的声音漫过教室，此刻裹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与赤诚，将每个音符都淬炼得闪闪发亮。
最终肖言班级的合唱取得了全校元旦文艺汇演二等奖的成绩。肖言虽然因为领唱露了脸，但总觉着自己成了班级的“显眼包”，领奖台上肖言望着合影时眯着狡黠的杏眼偷偷比耶的刘莹，忽然觉得"这个女生下次给自己挖的坑是悬崖还是火山？"
肖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闻银铃般的嗓音划破树荫下的寂静。"玩躲猫猫呢？"他猛然抬头，两位少女纤长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扎着樱花粉发带的刘菲穿了件水蓝色的娃娃衫，肖言慌忙回答"这里……凉快"，树影在他泛红的耳尖跳动，"还以为你们在搞秘密集训呢"。刘菲忽然倾身逼近半步双手撑膝俯身，柠檬香波的气息混在风里，"下周末阶梯教室的迎新晚会节目选拔，你们要不要报名名参加？"
"当然参加？"马天虎扯着嗓门抱着吉他跑了过来，"没看见我天天练弹唱呢！"刘菲秀眉蹙成新月："你这个节目怕是走不到彩排那步"。"瞧不起谁呢？"马天虎把吉他往肩上一扛，肥硕的下巴抬得老高，"在KTV唱歌我可是麦霸！"刘菲浅浅的笑了笑"表演形式单一，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报名吉他弹唱节目吗？"这话像根银针扎进马天虎的气焰，他盯着刘菲胸前轻轻飘动的发丝，忽然想起眼前的女学长是掌管节目生杀大权的"女阎王"。胖脸一垮，谄媚的笑纹立刻从嘴角漾到耳根："好姐姐！亲学姐！"他搓着手凑近，"我这不是想给晚会添点摇滚味儿吗？您指点指点？"肖言缩在角落的树荫里，看着马天虎堪比川剧变脸的神态，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马天虎同学的糖衣炮弹升级了啊？可惜姐姐我百毒不侵"。"打住！"刘菲烟灰色美甲的手指抵住马天虎的太阳穴，"抱着吉他哼哼唧唧那套，去年就被文艺部列为重点淘汰对象了"。
马天虎右手摸了下汗津津的额头，对着刘菲夸张的做起了鞠躬动作："大漂亮学姐！您可是我亲姐！"他故意掐着嗓子学公公腔，“您帮我指一条明路吧”。
刘菲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纤指轻点马天虎的鼻尖："这届迎新晚会演出的节目既要内容新颖有朝气，节目质量更是硬标杆，低俗趣味可过不了关。你的弹唱节目嘛……"她轻轻摇头，"目前这样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哎哟喂！"文良突然胳膊肘捅了捅马天虎的腰，"胖子你还是歇歇吧，台下当个气氛组鼓鼓掌多合适？"马天虎腮帮子上的横肉抖了抖，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文盲你少搁这儿搅和！没瞧见我正和大漂亮学姐探讨艺术呢？"他拍着胸脯提高嗓门"，有种你陪老子组个组合，敢吗？"
刘菲将垂落的长发挽至耳后，神情转为认真："不是泼冷水，吉他弹唱你当爱好玩玩可以。但若真想登台表演，至少该去专业系统练习，找个科班老师指导"。刘菲颔首致意，转身与同伴向着寝室楼方向离开。
马天虎刚要迈动粗笨的四肢追上去，后领突然被温暖的掌心轻轻扣住。他回头正迎上方定一沉静如墨的眼眸，眉宇间凝着少见的认真："她方才的话，或许你该再细品，若真想参加迎新晚会表演，也许还有别的路径可探"。
马天虎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他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般瘫坐在操场上："难不成我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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