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踱步而来立在马天虎斜后方，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服的纽扣，眼神温暖的看着马天虎肥硕的身躯，那份未言明的支持却像春日细雨般浸透空气。
"其实……"文良突然出声，"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疯这一回。可咱们俩……"文良挠着后颈笑出虎牙，"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加上四肢僵硬的木头人，怕是能把评委老师直接送急诊室"。见马天虎嘴角耷拉得更低，文良敛了嬉笑："要不……你去找一找专业的指导老师？”
文良的话犹如一柄银钥匙，精准地捅开了马天虎虎混沌的思路。这胖乎乎的男孩猛地一拍大腿，眸子倏地亮起两簇跃动的火苗："专业的老师？对啊！亏得你们提醒！"他霍然站起身"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藏着真佛！"
312寝室的四人小队踩着夜色向校门疾行。马天虎眼疾手快地扬手拦下辆薄荷青的出租车，灵巧地钻进副驾驶座，后背挤得座椅弹簧吱呀作响"。师傅，麻烦去市文化馆！"他扒着车窗回头，圆脸上浮着按捺不住的得意"。车轮碾过梧桐落叶，后视镜里映出三张逐渐松弛的笑脸。华灯初上，出租车载着少年们向城市东北隅的文化高地驶去。
市文化馆蛰伏于老城区东北一隅，灰白色的独栋建筑被岁月沁出斑驳的纹路，五层小楼拥着个杂草丛生的院落，铁艺大门上的彩绘早已剥落成模糊的色块。这里曾是整个城市的文化磁石，曾经每当暮色初临时分，院墙上空总飘荡着不同调式的旋律：或是群众自编的秧歌舞铿锵的锣鼓点，或是工人俱乐部红歌会沙哑的合唱声；二楼展厅里，学生稚嫩的蜡笔画与老匠人的水墨牡丹并肩展陈；周末的小剧场中，业余话剧团的演员们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演绎《雷雨》片段，台下观众席间此起彼伏的掌声裹挟着瓜子香。而今锈蚀的报箱歪斜在保安室檐下，橱窗里泛黄的演出海报还定格在多年前的金秋艺术节。不远处新落成的商业综合体霓虹闪烁，将斑驳的墙垣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恍若旧电影里的蒙太奇转场。
夜色中，文化馆的窗户玻璃泛着冷光，楼内一片寂静，只有感应路灯在院门前投下昏黄的光晕。方定一望着铁门上的锁，眉头微蹙："这地方能行吗？"。
"放心、放心！"马天虎大嗓门嚷着，一边晃着手机"我打一个电话，文盲，看见马路对面24小时便利店没？去拎两袋子补给"。文良的眉毛拧成结，方定一赶紧揽住他肩膀："别跟这胖球计较，我陪你去"。两人身影很快没入超市的霓虹灯牌。马天虎通话声压得极低，电话屏幕照亮他嘴角的痞笑："……对，四个人……”方定一和文良拎着沙沙作响的塑料袋返回时，马天虎大喊一声"搞定！"他三两步蹿到文化馆门卫室窗前，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玻璃，穿藏青制服的保安探出半张布满皱纹脸，"五点闭馆，现在已经下班了"，"我表姐夫是这儿的副馆长"。马天虎粗短的脖颈往前一抻，保安眯起眼打量这个圆滚滚的年轻人，鼻子里哼出冷笑："哪位副馆长？"
"齐东东！"马天虎突然炸雷似的吼出名字，"齐馆长早就下班回家了，你去他家里找他吧"。马天虎一脸的不以为然"刚通过电话，人马上到，你先把大门打开，我们去里面等"，保安眼皮掀了掀“先填一下来访登记表，楼里的门已经落锁，你们只能在院子里等”，他拔出腰间的钥匙串，铁门吱呀的打开。
马天虎领着几个人走进了院子。"表姐夫马上就到"，马天虎一屁股坐到大楼的台阶上"咱们先搁这儿歇歇脚"。说话间已从文良手里的塑料袋里摸出冰镇可乐，啵地撬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
约莫十来分钟后，院外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簌簌声。铁门再次洞开，一辆黑得发亮的大众车缓缓驶了进来，稳稳刹在台阶下。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位三十出头的男人。分头梳得齐整，白衬衫领口别着银扣，裤线笔挺，连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都透着股子利落劲儿。他抬眼扫过台阶上坐着的众人，面若冷玉。
马天虎瞅见那抹白衬衫掠过院子，胖身子立刻从青石台阶上弹起来，腆着肚子迎过去，腮帮子堆出层层叠叠的笑纹："表姐夫你可算来了！"说话间肩头顶了顶对方胳膊，活像胡同口撒欢的哈巴狗。男人停下脚步，黑框眼镜后闪过半寸寒光："正给雨涵辅导作文呢，你倒好，急赤白脸把我薅过来”。
马天虎早摸透这位表姐夫的脾性，当下把一瓶可乐往表姐夫怀里一塞，："姐夫你消消气，今儿这事必须要你帮忙……你就当积德行善，完事儿让我姐给您炖锅甲鱼汤补补"，男人短叹一声："得，让你表姐少唠叨我几次，我就知足了"。
马天虎咧着笑开花的胖脸热络地向大家介绍起来："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表姐夫，咱们市文化馆的副馆长！"说话间，他肥硕的身躯跟着晃了晃，活像只讨喜的棕熊。肖言几人闻言脊背绷得笔直，嘴角抽搐着挤出公式化的弧度："表……表姐夫好"。
随着钥匙在锁孔里转动，文化馆西侧不起眼小门吱呀着打开。表姐夫率先迈入，黑色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格外清脆。肖言几个人交换着忐忑的眼神，紧跟在那道笔挺的背影后头，穿过空荡的一楼展厅沿着楼梯转上三楼拐角，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三楼右侧走廊尽头深褐色的两扇对开木门像两具垂死的铠甲立在那里。龟裂的漆皮下露出木纹肌理，如同老人布满沟壑的手掌，铜制门把手早已氧化成墨色，表面凝结着经年累月的油垢。门缝边缘的密封胶早已硬化剥落，蛛网般的裂痕从锁孔处蜿蜒蔓延，仿佛在诉说某个被尘封的故事。表姐夫停下脚步，手指抚过门边消防栓边缘，摸出一串备用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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