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的测灵台笼罩在青灰色雾霭中，林霄赤脚踏上霜结的玉阶，足底旧伤裂开的血珠在石面烙下蜿蜒红痕。他抱紧怀中粗麻布包裹的冷硬炊饼——昨夜剑冢暴动时，这块从灶房废墟刨出的口粮，此刻正渗出与掌心金纹同频的微弱脉动。三丈外的青铜镇魂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本该凝成祥瑞鸾鸟的烟霭，却在掠过他枯黄发梢时扭曲成九颗骷髅，空洞的眼窝里淌下沥青状的浊液。
"下等杂役也配测灵？"紫袍少年抬脚踹向他膝窝，锦靴上缀着的北海明珠毫无征兆地爆裂。林霄踉跄着扶住龙文柱，掌心触及的冰凉石面下，传来远古凶兽苏醒般的震颤。他盯着腕间浮现的金色脉络，那是三日前在乱葬岗埋葬妹妹时，从她僵直指缝渗入体内的诡异流光，此刻正如活物般向心脏攀爬。
"肃静！"监考长老陆明轩的紫袍扫过青石地面，袖口暗金咒文如百足蜈蚣蠕动。当那柄雕满二十八星宿的测灵玉尺压上林霄腕脉时，尺面镶嵌的昆仑玉突然逆旋，星图在众人惊呼中崩解成血色卦象。"坎上离下，未济..."陆明轩瞳孔骤缩，玉尺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诛"字残影。檐角铜铃无风自鸣，其声如丧钟，惊起锁妖塔顶一群血瞳乌鸦。
测灵柱在指尖触及的刹那迸发龙吟。青红双色剑气破石而出，青龙鳞片篆刻着失传的《荒古剑典》残章，赤龙利爪缠绕着来自九幽的业火。柱表面蛛网般的裂纹中渗出黏稠黑血，那些血迹竟自行游走成《天刑书》残篇："双骨现，九劫起，天道崩"。锁妖塔方向传来铁链绷断的闷雷声，与林霄胸腔里愈发剧烈的心跳共振成某种古老战歌。
陆明轩袖中窜出七条玄铁锁链，链节上睁开的血色竖瞳射出幽绿咒光。林霄脊椎突然传来琉璃碎裂的剧痛，两道剑形虚影透体而出，将咒光折射成漫天血雨。青龙剑气扫过之处，地面绽开冰晶莲花；赤龙吐息间，石阶化作沸腾岩浆。他踉跄后退撞翻镇魂香炉，腾起的黑烟在空中凝成三丈高的"诛"字，每一笔划都在滴落燃烧的沥青，将白玉地砖灼出蜂窝状的孔洞。
"天机阁的诛杀令已至！"素白衣袂掠过血雾，少女的千机药绫缠住他渗血的手腕。林霄看见绫缎表面浮现的经络竟与自己暴走的剑骨同频震颤，苏璃耳语裹着薄荷凉意钻入耳膜："剑冢往东三百步，有株叶脉赤红的断肠草。"她指尖弹出的药粉在空中炸开青焰，火舌舔舐之处，正在合拢的咒术牢笼如蜡消融。
陆明轩紫袍突然鼓胀如帆，袍底钻出的锁链状黑影正吞噬惨叫的弟子。那些被缠缚的躯体迅速干瘪，化作猩红血雾注入柱裂纹。林霄在坠入地缝前最后一眼，瞥见长老后颈浮现的漆黑刺青——正是三日前妹妹尸身上莫名出现的九瓣曼陀罗。
下坠时，崩落的柱碎块在眼前拼出残缺的"九"字。怀中的冷硬炊饼突然发烫，包裹布寸寸碎裂，露出半截焦黑的星盘残片。当指尖触及残片边缘的灼痕时，记忆碎片轰然炸开：暴雨夜，妹妹蜷缩在破庙角落，胸口曼陀罗刺青泛着磷光；枯井底，沾满泥土的星盘拼图正被血水浸透；最后定格在测灵台柱底部，那道与星盘裂痕完全吻合的缺口。
锁妖塔顶传来三声嘶哑鸦啼，与妹妹断气时的哀鸣如出一辙。急速坠落中，腰间残破的青铜剑柄突然生出血管般的赤纹，剑格处睁开一只琥珀色竖瞳。当瞳孔与林霄右眼的金银轮转对望时，往昔混沌的记忆如洪水决堤——原来这把在乱葬岗捡到的锈剑，正是七日前妹妹咽气前，用最后一口气从自己心口剖出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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