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禾蹲在通风口下方，听着外面李铁山手下的脚步声由近及远。
月光透过生锈的铁网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铁扳手——这是从粮仓维修间顺来的，边角磨得发亮，握在手里像块烧红的炭。
"老三，准备好没？"他回头轻声问。
王老三正蹲在墙角，怀里抱着半块锈迹斑斑的暖气片。
这流浪汉原本缩在粮袋堆里打哆嗦，此刻却梗着脖子点头："青禾哥你说咋整就咋整，我这就去敲那破管子！"
陈青禾指了指头顶那根通到地面的排水管道："敲最粗的那段，节奏乱点。
他们要是过来查，你就往东边废墟跑，绕两圈再回来。"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过去，"这是半块压缩饼干，攥紧了，别掉。"
王老三接过布包时手抖了下，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陈青禾拍拍他后背，转身爬上通风口的铁架。
锈蚀的铁皮在他脚下发出细响，他屏住呼吸，直到整个人挤过窄小的洞口，才借着月光看清外面的情形。
李铁山的两个手下果然守在管道口两侧。
左边那个靠在断墙上打盹，右边的正蹲在地上用刀尖划拉石子，刀刃反光里能看见他臂弯纹着条张牙舞爪的龙。
陈青禾贴着墙根慢慢挪，后背蹭过剥落的墙皮，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突然，"当啷"一声脆响从东边传来。
右边的纹龙男猛地抬头，左边的打盹汉也惊得跳起来："啥动静？"
"像是有人敲管子！"纹龙男踹了脚地上的石子，"奶奶的，莫不是那老东西的同伙？"两人对视一眼，抄起手里的铁棍就往东边跑，脚步声砸得废墟里的碎砖乱滚。
陈青禾等他们身影消失在断墙后，立刻猫腰冲向管道口旁的废弃集装箱。
集装箱半掩的门里堆着几个破纸箱，他刚要翻找，突然听见集装箱后面传来低低的呜咽。
"救...命..."
声音细得像游丝，陈青禾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摸出扳手，顺着声音绕到集装箱另一侧，就见水泥地上蜷着个孕妇。
她的蓝布裙沾满血污，肚子鼓得像扣了个瓦罐，左手还攥着半块发黑的面包，右手死死抠进砖缝里，指缝渗着血。
"别...过来..."孕妇抬起头，脸上沾着草屑，眼睛肿得只剩条缝，"我没...没吃的..."
陈青禾的扳手"当"地掉在地上。
他见过太多饿疯的幸存者，可这双眼睛里没有凶光，只有被碾碎的绝望。
他蹲下来，从兜里摸出块硬糖——这是粮仓角落找到的，原本想留着当火种引火用的。
"我不是坏人。"他把糖放在孕妇手边，"你叫什么？"
孕妇盯着糖块，喉咙动了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陈青禾这才看见她裙角下的血迹——不是普通的血，混着暗褐色的黏液，像要把整个人融化在地上。
"赵...晓梅。"她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李铁山...说我肚子里的累赘...没用..."
陈青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上个月在镇东头见过李铁山的队伍，十几个人开着改装的农用三轮车，车斗里堆着抢来的粮食和日用品。
那时候他还庆幸自己藏得深，现在才明白，有些恶狼的獠牙，早晚会咬到自己门上。
"能走吗？"他蹲下来，把赵晓梅轻轻往怀里托，"我那有热水，有干净布。"
赵晓梅的指甲抠进他肩膀："他们...他们说粮仓里有吃不完的粮...李铁山要拿粮食当刀...砍翻所有敢抢地盘的..."她突然剧烈抽搐，"救...孩子..."
陈青禾咬着牙把人背起来。
赵晓梅轻得像团棉花，他能清楚摸到她脊椎骨的每一节突起。
路过集装箱时，他顺手捞起那半块发黑的面包——上面印着"佳美糕点"的商标，是镇西头面包房的，早该在三个月前就被抢空了。
回到粮仓时，王老三正蹲在通风口底下搓手。
见陈青禾背着人进来，他"嗷"一嗓子蹦起来："青禾哥你咋还带了个大肚婆？
李铁山的人没追过来吧？"
"烧水，找干净布条。"陈青禾把赵晓梅放在铺了麦秆的草垫上，"她是被李铁山扔了的。"
王老三这才注意到赵晓梅裙角的血，立刻翻出压在粮袋下的铝壶："我这就烧！
粮仓最里面有半桶柴油，能点炉子！"
热水浇在赵晓梅腿上时，她疼得醒过来。
陈青禾替她清理伤口，发现那是被钝器砸出来的淤青，从大腿根蔓延到后腰。
赵晓梅抓着他的手腕，断断续续说出更让人心惊的事："李铁山...联系了南边的军火贩子...说只要拿下粮仓...就能换十把猎枪...还有炸药..."
陈青禾的手顿了顿。
他之前只当李铁山是普通的流民头目，没想到对方已经开始勾连外部势力。
粮仓里的小麦够五十人吃两年，但在这些人眼里，那是比枪杆子更硬的资本——有粮就能招兵，有兵就能抢更多粮，恶性循环。
"我得加固门。"他站起身，"老三，把维修间的钢筋搬过来；晓梅，你躺着，有啥需要就喊。"
接下来三天，粮仓里的动静没停过。
陈青禾用钢筋在木门后焊了道三角架，又在墙角挖了个能容两人的暗洞，入口用粮袋伪装。
王老三把收集来的碎砖堆在门两侧，说是"挡子弹"；赵晓梅虽然行动不便，却把粮仓角落的旧麻袋拆了，搓成粗绳系在通风口，说"万一要跑，能当梯子"。
第四天夜里，陈青禾正蹲在新开辟的育苗区看小麦芽。
月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嫩绿色的芽尖上挂着水珠，像撒了把碎星星。
他刚松了口气，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是李铁山的人在撬通风口的铁网！
"老三！晓梅！"陈青禾抄起扳手冲向门口，"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
木门被炸药炸得四分五裂，气浪掀翻了旁边的粮袋，麦麸像黄色的雾弥漫在空气中。
陈青禾被冲击力撞在墙上，眼前发黑。
等他再睁开眼，就见李铁山叼着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七八个拿钢管、扛猎枪的手下。
"陈青禾，"李铁山吐了口烟，疤脸在火光里扭曲成恶鬼，"老子等你饿肚子等得不耐烦了。
现在把粮仓钥匙交出来，爷还能留你全尸——"
他的话被一声枪响打断。
陈青禾这才发现，李铁山身后的人里，有两个端着的不是钢管，是货真价实的***。
麦麸还在往下落，陈青禾抹了把脸上的血。
他看见赵晓梅缩在暗洞入口，王老三攥着半块砖躲在粮袋后面。
育苗区的小麦芽被气浪拍在地上，却还倔强地挺着嫩茎。
"青禾哥..."王老三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青禾摸了摸怀里的小麦袋——那是他从最开始就藏着的种子，比命还金贵。
外面的喊杀声混着感染者的嘶吼涌进来，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爹说的话："种粮的人，腰杆得比麦穗还直。"
他盯着李铁山手里的***，听见自己说："想拿粮？
先过了我这关。"
但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炸响。
这次不是炸药，是通风口的铁网被彻底撬开了。
月光裹着灰尘灌进来，照见李铁山身后又冒出几个扛着炸药包的人。
陈青禾的目光扫过被炸毁的木门，突然意识到——
他们，把粮仓的入口，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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