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家的争执

东汉中平六年,这是卫昭得到的现下年号,朝中大乱,西凉军即将进入洛阳。司隶即将进入混乱,但是现在的他,即便是卫家三郎,也无力干预。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砂砾,重重地拍打着卫府箭楼的飞檐。卫昭的手中紧攥的密探竹简已被汗水浸湿。羊皮纸上那潦草的字迹,仿佛瞬间幻化成匈奴骑兵扬起的遮天蔽日的黄沙:雁门关外三十里处,狼头旗烈烈作响,连绵十里的营帐中,炼铁炉的火光通宵达旦,映红了半边天。

“三郎!”卫觊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北风传来,他的玄色官服下摆还沾染着司隶校尉府的青石板碎屑,神色凝重,“司隶校尉樊陵大人明日辰时召集河东十姓,共商抵御匈奴之策。此番你随我一同前往。”兄长腰间那玄铁令牌,在黯淡的暮色中散发着冰冷的光泽,这是卫家调动私兵的关键信物,无声地昭示着当下局势已然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卫昭自然知晓樊陵。中平六年,大将军何进为对付宦官,力挺袁绍出任司隶校尉一职,赋予其先斩后奏的大权。而樊陵,这位当时朝廷任命的司隶校尉在不久之后被袁绍所取代。

如今,樊陵召集世家商议抵御匈奴之事,背后怕是也藏着诸多考量。河东郡作为司隶校尉部的重要辖区,其安危关乎整个司隶地区的稳定。

卫昭的指尖轻轻滑过摊在石案上的河东地形图,汾水恰似一条蜿蜒的银蛇贯穿其中。“匈奴此番携带工坊而来,很明显是打算扎根盘踞。若任由他们肆意劫掠,不出一个月,周边郡县必将沦为一片焦土。”他微微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穿越前在博物馆看到的汉代城防沙盘,“或许我们可以效仿战国时期的坚壁清野之策,将百姓迁入郡城,把粮草辎重集中妥善封存,让匈奴骑兵无从获取补给,如此,他们便难以久留。”

话还未说完,楼下陡然传来卫仲道的斥责声。卫昭俯身望去,只见二哥卫仲道怒目圆睁,新婚不久的蔡文姬瑟缩在珠帘之后,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妇人之见,何足为道!” 卫仲道的怒吼声震得窗棂都瑟瑟发抖,“数万匈奴铁骑,兵强马壮,岂是你几句空话就能轻易击退的?”

卫昭眉头紧蹙,他清楚记得昨日还瞧见嫂嫂在书房中认真研读《孙子兵法》的批注,想必是刚刚向兄长进言,却惨遭斥责。他正要开口为嫂嫂辩驳几句,却被卫觊抬手制止。“女子干政,不合礼数。况且仲道新婚燕尔,不宜再生事端。”卫觊神色冷峻,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卫昭缩了缩脖子,纵有想法,此刻也不敢说什么,他可是知道,世家大族的规矩森严,可不是自己这个穿越众能随意更改的,还是低调的好。

次日清晨,司隶校尉府的议事厅内,檀香袅袅升腾,弥漫在整个空间。卫昭跟随兄长踏入厅中,目光迅速扫过满座身着高冠博带的世家子弟。当看到主位旁那位神色冷峻、捻须沉思的男子时,他的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收缩——正是袁绍。此时的袁绍,虽表面上仍是中军校尉,可天下人皆知,袁家本初,是袁家这个时代的翘楚。

“卫家世代为官,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匈奴来犯,卫家理应多捐些粮草钱财。破财消灾,古已有之,这也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尽一份力。”清河崔氏家主崔琰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带着清河士族特有的清越高傲,在厅内悠悠回荡。

卫觊面色一凛,将一卷文书重重地拍在案上,展开的羊皮纸上,匈奴毁盟南下时留下的斑斑血书触目惊心,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匈奴的残暴与野心。“崔公,您这是打算步汉初和亲的后尘吗?去年单于才刚刚撕毁盟约,悍然南下劫掠,如今更是野心勃勃,妄图吞并我大汉疆土,他们的贪欲又岂是金银财宝能够轻易填满的?”

一时间,厅内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声音嘈杂如沸。卫昭冷眼旁观,就在这时,他不经意间瞥见角落处有个灰衣书生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的铜铃。那铜铃造型独特,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格纹饰,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卫昭心中猛地一紧,他清楚地知道,未来很多文献中均有记载,这极有可能是匈奴细作的标志性物件!他下意识地想要提醒兄长,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被卫觊暗中用力按住了手腕。卫觊以为他有其他言语,怕他失言,便将其按住。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樊陵猛地一拍桌案,原本喧闹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卫家主既然主战,想必是有破敌的良策?不妨说来听听。”众人目光如炬,看向卫觊,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卫觊见状,快步上前一步,“诸公,我卫家已打探出消息,匈奴大举而来,锻冶等工事随军而至,我等不可小觑。”说着他打开了地图,将匈奴驻扎情况一一说明。

“按照卫家主所说,并州防线岂不是早已瘫痪?匈奴怎么可能绕过并州?”

“哼!难道丁刺史的并州铁骑是摆设不成?”

卫昭再也按捺不住,起身说道:“诸公岂不闻南匈奴乎?”

众人哗然。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正月,南匈奴休屠各入寇西河杀其郡守,三月又杀了并州刺史张懿,丁原领并州刺史,勉强稳住了局面。

卫昭迅速展开地图,汾水上游的关键位置被朱砂醒目地圈了出来。“春汛即将来临,我们可以在汾水上游设下伏兵。待匈奴大军渡河之时,掘开堤坝,届时汹涌澎湃的河水定能冲散他们的骑兵阵型。” 他声音沉稳,条理清晰地陈述着自己的计划。

“荒谬至极!”崔琰顿时怒目圆睁,大声驳斥道,“此计若行,洪水泛滥,必将淹没无数良田,百姓也将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与匈奴的暴行又有何区别?”

卫昭不慌不忙,从容地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简,上面墨迹未干,详尽地绘制着新渠的规划图。“我已仔细测算过,我们可以开挖三条支渠来分流洪水,如此一来,既能借助洪水之力抵御匈奴,又能利用这些水流灌溉下游的农田,一举两得。”他有条不紊地解释着,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

众人正满脸惊愕,对卫昭的计划将信将疑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汝南袁氏席位上,一位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他不紧不慢地抚过腰间的佩剑,那佩剑装饰精美,在烛光下闪耀着寒光。“此计听起来确实巧妙,然而实施起来,却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卫家可愿意承担半数的徭役?”

卫昭并不认识这人,但看面向和说话的方式,心中已经有了一丝猜测。

“公路,休得无理!”袁绍突然开口。

卫昭心下了然,果然,那人是袁家的袁术,袁公路。

“哼!”袁术正要反唇相讥,但想到这样的场合,袁家的脸面还是要维护的,也不理会袁绍,只是直视卫觊与卫昭,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卫昭正要开口,卫觊却迅速伸手按住他的手臂,随后目光坚定地扫过满座的世家子弟。“卫家愿出两成的徭役与粮草,但前提是各位世家能够联名上奏朝廷,请求速速派遣援兵。”

卫昭心中一颤,“兄长!”

要知道,他虽然是卫家三郎,但是并无实权,卫家的一切都在卫觊的掌握之中,如今卫觊力挺他,让他真的是又惊讶,又感动。卫家的两成资源,那将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即使是卫觊,没有通过家族族老就轻易拿出,只怕也要承担相当大的压力。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袁绍身上,“唇亡齿寒的道理,袁大人想必比谁都清楚。若今日我们对匈奴妥协退让,任由他们得逞,那么下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在座各位世家的根基。到那时,纵使我们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

在卫觊据理力争之下,各世家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回程的马车上,卫觊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从怀中掏出那枚玄铁令牌,递到卫昭面前。“明日起,你便协助我调度府中事务。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卫昭,“在世家之间的博弈中,锋芒过于毕露,必定会遭受反噬。如今河东局势错综复杂,袁绍表面上与我们商议抵御匈奴,实则心怀鬼胎;洛阳局势极不稳定,我们既要全力以赴抵御匈奴的进攻,又要时刻防备动乱,稍有不慎,卫家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卫昭点点头,他的这位兄长的眼光,可不一般,要知道如今已是中平六年,董卓即将进京了。

三日后,卫昭乔装打扮,带领着精心挑选的家丁,如同敏锐的猎犬一般,在城中四处明察暗访。终于,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地窖里,成功查获了匈奴细作囤积的大量硫磺与火油。当卫昭将这些证据呈递给兄长时,卫觊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欣慰,更有一丝对未来的忧虑。最终,他似乎做出了决定,将一卷兵符推到卫昭面前。“城外的新军,是我新组建的,有一千人,便交由你操练。记住,军队,是家族的保障,三郎,不要让大哥失望!”

卫昭起身,郑重接过,“喏!”

然而,还没等卫昭来得及为新军的训练制定详细计划,一封加急军报便如晴天霹雳般传来:朝廷的援军因黄巾余党的作乱,被牵制在途中,至少需要三个月后才能抵达河东郡。与此同时,细作也传来令人心惊的消息:南匈奴三万铁骑已经拔营南下,他们所经之处,烟尘滚滚,遮天蔽日,犹如一片黑色的乌云,正迅速朝着河东郡压来。

卫昭心急如焚,他立刻登上城墙,极目远眺。只见远方,匈奴的大军如汹涌的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他们的旗帜在风中肆意舞动,马蹄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踏碎。卫昭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青铜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知,这场关乎卫家生死存亡、河东郡百姓安危的恶战,此刻才真正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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