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像一柄迟来的利剑,终于刺破了笼罩在酸枣大营的厚重晨雾。露水在营帐的帆布上凝结成珠,顺着麻绳滑落时,曹操与卫昭正商讨准备出兵,忽然间,辕门外传来铁蹄击打冻土的脆响,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急迫,惊飞了帐顶栖息的几只寒鸦。
黄盖的战马几乎是撞开辕门木栅冲进来的,枣骝马鼻孔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团。老将肩甲上斜插着一支断箭,箭羽刮过门框时发出"嗤啦"声响,暗红色的血顺着青铜甲片的缝隙渗出来,在马鞍上结成冰碴。他却仿佛毫无所觉,洪钟般的嗓门震得帐前铜铃乱晃:"诸位将军!我江东人马在梁东遇伏!华雄那厮带西凉铁骑截了粮道,此刻怕是..."
话音未落,帐内刚刚起身,正在议事的诸将已纷纷按剑起身。袁绍扶着玉柄麈尾的手指骤然收紧,穗子上的珍珠簌簌作响;公孙瓒下意识摸向腰间铁胎弓,弓弦与甲叶摩擦出细微的金属声。卫昭却注意到黄盖握缰绳的右手虎口虽有血痕,指节却稳得像钉在缰绳上——这位曾在长江上纵火破敌的老将,此刻瞳孔里映着帐外的晨光,分明藏着比箭矢更锐利的警惕。
"将军且慢!"卫昭忽然开口,目光扫过黄盖肩甲上那支断箭,"梁东到酸枣足有百里,将军单人独骑,如何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黄盖闻言猛地转头,血污覆盖的脸上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一声冷笑:"卫三郎好眼力。实不相瞒,我军粮草早已告罄!袁将军!”说着,望向了袁术,“敢问我军粮草呢?!”
众人哗然。
黄盖极为悲愤,怒道:“不仅我江东,只怕联军都要被天下耻笑!此刻,华雄亲率不过五千铁骑,已过中牟,距此不过三十里!向我数十万联军压来了!"
战鼓突然在营垒深处炸响,咚——咚——的节奏越来越急,震得脚下冻土都在微微发颤。袁绍玄色大氅下摆扫过青铜灯台,灯盏落地的瞬间,卫昭看见他大氅内衬绣着的北斗七星金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幽光。盟主手中的玉笏板重重顿在案上,声音里带着冰碴:"华雄小儿如此猖獗,何人愿挫其锐气?"
帐内沉寂如冰。诸将面面相觑,袁术帐下的俞涉突然踏前一步。银甲小将身姿挺拔,日光透过牛皮帐的缝隙照在他肩头,精钢锁子甲泛起点点寒星。他腰间悬着的长剑吞口处嵌着红宝石,走动时与战靴上的南海明珠相互辉映——卫昭认得那珠子,去年在河内盐市,听说一人曾用三车潞盐换得这枚"夜明子",此刻正镶在靴尖的鎏金兽首眼眶里,随着他的动作流光溢彩。想来那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将军了!
"末将俞涉,愿取华雄首级,为十八路诸侯洗尘!"小将声如裂帛,伸手接过袁绍亲自斟满的青铜酒爵。琥珀色的酒液在晨光中荡漾,卫昭注意到酒面映出俞涉年轻的脸庞,眉梢眼角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锐气。只是那只端酒爵的手,指节却有些发白——他想起昨夜巡营时,曾见俞涉在辕门外独自擦拭盔甲,月光下,这位袁氏门客反复摩挲着护心镜上的家族徽记,那是一支折断的玉笏。
俞涉的战马冲出辕门时,马蹄踏碎了尚未消融的薄冰。西凉人的战吼紧接着传来,混着铁蹄声与狼牙棒挥舞的破风声,像一张骤然收紧的巨网。他正挺枪迎向对面那个黑铁塔般的身影——华雄的头盔上插着三根雉鸡尾羽,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中丈二长的狼牙棒足有百斤重,挥击时带起的气流让地面的积雪都打起旋儿。
变故发生在第三次交锋时。俞涉的亮银枪刺向华雄面门,却被对方用棒尾轻轻一格,枪尖瞬间弯成月牙形。紧接着,华雄手腕翻转,狼牙棒带着风雷之声横扫过来,卫昭甚至能听见空气被撕裂的锐响。俞涉猛地勒马后仰,狼牙棒擦着他咽喉掠过,扫断了身后三棵碗口粗的酸枣树。但就在他回枪反击的刹那,华雄突然从马鞍侧抽出一柄短矛,反手掷出——那矛尖淬着幽蓝的光,比闪电更快地穿透了俞涉的护心镜。
半盏茶功夫都不到,刚刚那位气宇轩昂的袁家部将,此刻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滚落在雪地里的头盔。那顶精钢打造的银盔沿着斜坡滚进大营,雕翎箭贯穿了铁胄,箭尾的蓝羽还在微微颤动,而靴尖那颗南海明珠,此刻正沾满暗红的血珠,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袁绍坐在将椅上,慢条斯理地抚着腰间玉带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我道是何等英雄,原来是袁公路门下的绣花枕头。"
"匹夫安敢如此!"韩馥猛地一拍桌案,案上的铜爵跳起老高,酒液泼在他绣着云纹的袍角上。这位冀州牧面色涨红,转身指向身后立着的巨汉,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潘凤!我冀州健儿何在?"
卫昭下意识看去——眼前的潘凤实在太过魁梧,身高足有九尺,玄色战袍下肌肉贲张,腰间牛皮腰带勒得发出吱呀声。他手中那柄鎏金大斧更令人心惊:斧柄长约六尺,握处缠着防滑的鲛鱼皮,斧面宽阔如门扇,刃口寒光凛冽,竟能映出帐外飘飞的细雪。卫昭曾听冀州兵说过,这柄"开山"斧曾在巨鹿之战劈开三十辆黄巾的冲车。
潘凤接令时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将斧柄在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闷响让帐内几案上的笔砚都跳了起来。他走出营帐时,脚步震得地面尘土簌簌落下,身后两名亲兵抬着的酒坛突然裂开,浊酒流在雪地上,瞬间冻成冰溜。华雄见潘凤出阵,特意将狼牙棒在马鞍上磕了磕,棒头上的倒刺震落几块冻肉——那是俞涉甲胄上的碎片。
两军阵前的积雪被马蹄踏成泥浆。潘凤的战马是匹高头大马,却在他身下显得有些单薄。他将鎏金斧横在马鞍前,斧面反射的阳光晃得西凉兵睁不开眼。华雄怒吼一声,狼牙棒率先出手,带着万钧之力砸向潘凤顶门。巨汉不躲不闪,双臂发力将大斧迎了上去,"当"的一声巨响,金铁交鸣声震得辕门旌旗都在猎猎作响。
第十个回合时,潘凤突然发出一声暴喝。那声音如同旱天惊雷,连远处的山峦都传来回声。他双手紧握斧柄,使出一招"力劈华山",鎏金斧带着破空锐响劈向华雄。华雄用狼牙棒格挡,却只听"咔嚓"一声,棒头的狼牙竟被劈断三枚!潘凤得势不饶人,手腕翻转,斧刃直取华雄腰肋。西凉猛将反应极快,弃了狼牙棒,反手抽出腰间环首刀——那刀是用精钢百炼而成,刀身泛着暗金色的花纹。
刀斧相交的瞬间,火星四溅。潘凤的鎏金斧竟被生生劈断!斧刃部分飞出去数丈远,插在雪地里兀自震颤。巨汉惊愕之下,华雄的环首刀已横扫过来,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像鬼哭一般。潘凤猛地收腹,刀锋擦着他的战袍划过,割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露出里面被震裂的牛皮护甲。他怒吼着弃了斧柄,然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摔落马下,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却见华雄已策马退开,手中刀指向酸枣大营,用带着西凉口音的汉语咆哮:"还有谁!"
"报——!潘凤将军也被斩了!"哨骑的嘶吼带着哭腔,几乎是滚下马来。袁绍手中的玉笏板"啪"地一声断成两截,半块玉板掉在案上,惊飞了旁边栖息的一只寒雀。诸侯们脸色煞白,唯有曹操缓缓端起案上的酒爵,目光扫过帐内诸将紧握剑柄的手。
就在此时,西北角的席位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三条人影霍然起身,带起的风将帐角的铜灯吹得左右摇晃。卫昭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当先一人身高七尺五寸,双耳垂肩,双手过膝,面色如玉,正是平原令刘备;左侧那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右侧那人则是个黑脸虬髯大汉,豹头环眼,声若巨雷,正将丈八蛇矛重重顿在地上,矛尖入地三寸。
"匹夫休得猖狂!"黑脸大汉声如洪钟,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燕人张翼德在此!看矛!"他说罢便要出帐,却被刘备一把拉住。关羽丹凤眼微眯,目光扫过帐内面色各异的诸侯,最终落在袁术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某家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袁术斜睨着三人身上的粗布战袍,鼻孔里哼了一声:"汝等是何人!也敢在此耀武扬威?汝欺我诸侯无大将耶?"他这话一出,帐内顿时一片死寂。卫昭却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这三人的形貌,与他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三英战吕布》年画分毫不差!尤其是关羽按刀而立的姿态,腰悬的青龙偃月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竟与展柜里那柄千年不锈的文物如出一辙。
刘备轻轻按住关羽的肩膀,对袁绍拱手道:"此人是我二弟关羽,现为马弓手!"袁绍尚未答话,袁术已拍案而起:"就凭一个弓手?若是败了,岂不让西凉人笑我关东无人?左右,与我将这三个村夫叉出去!"
"公路稍安勿躁。"曹操突然开口,亲自取过酒爵放在火盆上温热,琥珀色的酒液在铜爵中泛起涟漪,"此人相貌堂堂,华雄又怎知他是一弓手?既有此勇,何不让他一试?若是不胜,再罚不迟。"他说着将温好的酒递给关羽,目光落在那柄青龙偃月刀上,"某愿为将军温酒一杯,待将军斩将归来,再饮此酒。"
关羽接过酒爵却没有饮,只是将酒爵放在案上,对曹操微微颔首。他提刀出帐时,带起的风掠过卫昭鬓角,竟让他想起前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刀术演示——那柄青龙偃月刀在古人手中轻盈如燕,刀锋划破空气时会发出独特的鸣响。此刻,关羽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踏在卫昭的心上,他腰间的刀穗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黄骠马的嘶鸣声刺破长空。华雄见来者只是个红脸长髯的汉子,手中刀虽长,却不如自己的狼牙棒威风,顿时狂笑起来:"又是一个送死的!看棒!"他举起新换的狼牙棒,带着风声砸向关羽头顶。只见关羽不慌不忙,青龙刀横在胸前,竟用刀背格开了狼牙棒。两马交错的瞬间,华雄猛地转身,棒头横扫关羽腰肋,却见关羽突然伏在马背上,刀锋贴着地面划出一道寒光。
拖刀计!如果卫昭见了,定会认出!这正是古画上描绘的经典招式——佯装败走,待敌追近时猛然回身出刀。果然,华雄见关羽策马前冲,以为他要逃跑,立刻拍马追赶。就在两马相距丈许时,关羽突然拧腰转身,青龙偃月刀带着千钧之力横扫而出,刀光如匹练横空,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华雄大惊失色,急欲举棒格挡,却为时已晚。
"噗嗤"一声闷响,刀锋准确无误地砍在华雄脖颈上。西凉猛将的身体晃了晃,那颗戴着铁盔的头颅竟冲天而起,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咚"地一声落在酸枣大营的辕门前。无头的尸体还在马上僵立片刻,才轰然坠地,手中的狼牙棒滚出老远,棒头上的倒刺还在颤动。
整个战场瞬间死寂。西凉兵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将的头颅,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大帐内,关东诸侯则个个瞠目结舌,望着那个提着首级缓步归来的红脸身影。关羽将华雄的头颅扔在帐前,血滴溅在案上的酒爵里,琥珀色的酒液顿时泛起几朵猩红的涟漪。他拿起那杯曹操温好的酒,此时酒尚带余温,一饮而尽后,将空爵掷在地上,声音平静无波:"某,关云长,幸不辱命。"
曹操抚掌大笑,亲自为关羽斟酒。袁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袁术则气得浑身发抖,却被袁绍一个眼神制止了。卫昭望着关羽刀上滴落的血水在雪地里晕开,忽然想起前世史书上的记载:"温酒斩华雄"。原来历史的瞬间,竟比文字更惊心动魄。
……
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从中军帐一直蔓延到粮草垛旁。卫昭却独自坐在堆积如山的粟米袋上,望着北方地平线腾起的烟尘。那烟尘越来越大,渐渐化作一片黑色的云,正是西凉援军的玄甲骑兵。夜风送来中军帐飘出的烟火味,混着烤肉的香气和酒气,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小将军似乎有心事?"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卫昭转身,看见刘备站在月光下,那对异于常人的垂肩大耳在月色中泛着玉色的光泽,仿佛千年文物穿越时空而来。他身后跟着关羽和张飞,红脸长髯者按刀而立,黑脸大汉则抱着双臂,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卫昭稍稍镇定:"刘使君,方才见三位将军神勇,想起一些旧事。"他没有明说前世的博物馆,只是望着刘备的眼睛,"方才华雄虽斩,董卓却拥兵洛阳,西凉铁骑更是势大。十八路诸侯看似同心,实则各怀心思..."
刘备闻言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展开。月光下,卫昭看见上面画着洛阳地形图,用朱砂标出了董卓军的布防。"不瞒小将军,"刘备指尖点在地图上的虎牢关,"某与关张二弟商议过,酸枣非久留之地。袁绍优柔寡断,袁术心胸狭隘,此二人难成大事。"
就在此时,袁术营地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怒骂和兵器碰撞声。卫昭站起身,看见那边火光冲天,显然是发生了冲突。曹操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帐前,向他招手。"看来公路又在找碴了。"刘备苦笑一声,将地图卷好,"小将军若不嫌弃,可愿与某等共图大事?"
卫昭望着曹操那边,又看看眼前的刘关张三人。前世史书上的文字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桃园结义、三顾茅庐、赤壁之战...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纸张上的名字,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夜风送来更清晰的厮杀声,显然是袁术部与孙坚部因粮草起了冲突。
"哈哈,刘使君可知在下事何人?!"卫昭躬身一揖,目光却变得坚定。
刘备一愣,“今日见将军跟随孟德之后,但是言谈间却又不似孟德下属,备以为将军必是世家子弟,便来结交,备乃中山……”
“玄德公!在下卫昭,河东卫家三郎!”
“什么!可是破匈奴的卫三郎?!”刘备老脸一红,颇为尴尬,他见卫昭年轻,又不像曹操下属,便有了结交甚至纳入麾下的心思,哪知道就是顶级门阀的公子,可笑自己还想收服对方。
"使君仁厚,关张二位将军神勇,他日若有需要,卫昭也绝不推辞。"卫昭心中暗自感慨,刘备,枭雄也,虽然此时落迫,但也不宜交恶,这是他大哥教给他的,世家顶级门阀的气度!
在卫昭看来,这气度,就是一个字,装!
可他还是装了,因为他在投资,哪怕是口头上的,未来的不,那个三国世界的汉昭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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